楚了。
分明是一位清麗典雅的夫人,烏髮如雲,不簪金銀,只發髻側邊簪了一朵鮮煥的山茶花。
一陣兒冷風吹來,雪粒子撲上了她的面頰,夫人輕抬衣袖遮面,往側方略彎身,輕輕為身旁之人拂去了肩頭雪。
小公主在枝椏上略歪了歪腦袋,再望過去,覆了雪的宮苑紅牆濃烈如畫,框出了一位清白不落俗常的少年人,看上去不過總角年紀,頓足負手間,卻見幾分持重深穩。
連小小少年,都有孃親為他溫柔拂去肩上雪。
算著距離,該是離這裡不遠,也許就只隔了三兩樹花、一堵宮牆。
小公主垂下眼睫想了想,在枝椏間張開了手叫雲遮抱她下來,“去仁壽宮。”
雲遮笑著應了一聲,忙叫人去拿狐裘圍脖,又蹲下為公主換上了雨鞋,一切收拾停當,再出鳳姿宮宮門時,細雪撲過來,些許冷意。
五歲多的小孩子身上生著小火爐呢,才不怕雪夜的冷。小公主甩著小胖胳膊在甬道上走的起勁兒,見掃雪的宮人們跪在一旁,還不忘認真叮囑一句:“……留一塊別掃,明兒我要打雪仗!”
快要到宮後苑了,小公主見那耐寒的梅花探出牆來,有點兒可愛,便甩開了腿兒小跑起來,雲遮心一驚,生怕公主跌倒,連忙領著宮女兒太監追了上去,只是怕什麼來什麼,公主果然啪唧一聲,整個人摔在了路面上。
這下可翻天兒了,雲遮嚇得魂飛魄散,好在公主沒哭,倒是埋著頭在地上蹬了蹬腿兒,發著小小的脾氣。
“都別來扶我,讓我趴一會兒……”她摔的有點兒疼,方才乞月時的小情緒倏忽而起,悲從中來,“起來做什麼,我也沒有孃親給我吹吹……”
小公主的聲聲委屈如同細小的溫瀾,靜悄悄地在宮苑裡潮生。
時間再往回溯些,那簪著山茶花的夫人在宮苑裡慢慢走,面上帶了幾分輕慍,向著身旁少年輕聲說著話。
“……今兒是冬至夜,最是該歡天喜地的時候,不作興愁眉苦臉的。話又說回來,大人的事兒,同你有什麼相干?你是能扛著槍替你爹守邊去,還是能叫聖上快些做決斷?”
她的話音裡帶著細微的輕嘆,說到這兒頓了頓,略帶了幾分嫌棄的眼光從少年清絕的側顏上掠過去,“可惜你才九歲,除了玩泥巴以外,什麼都不能。”
夫人身側少年遲遲不說話,良久才輕嗯一聲,雖只一字,卻能聽得出其中的沉鬱。
“還說要領兵打仗,瞧你這沉不住氣的樣子,如何能壓得住陣腳?”
夫人低低地說了句,打眼往前頭瞧去,卻見著一個雪糰子趴在地上,蓋在烏髮上的兜帽耷拉下來 ,像只伏地的小兔兒。
這位夫人乍見到地上趴著一個小娃娃,呀了一聲,裙衫輕動,旋即毫不遲疑地向她奔過來,一把把乘月抱起站好,又見她身前衣襟膝蓋處都沾了泥,纖手便拍上去,仔仔細細地為乘月輕拍了起來。
能入宮赴宴的內外命婦,除了皇親貴族之外,便是身有誥命的高品夫人。
雲遮是宮裡的老人了,這一時見這位夫人樣貌出塵,仔細看了看,立時便認出了她是靖國公夫人。
雲遮知道這位夫人姓白,雙名清梧,乃是靖國公府的當家主母,因是正一品的誥命,再加之出身、家聲、人品都極其貴重,故而在京城的高門大戶之中,很有幾分美譽。
她見公主被白夫人圈在身前,睜著一雙烏亮大眼瞧著她,那眼神有訝異有探詢,可嘴角卻上仰著,顯是十分喜愛這位白夫人,雲遮便放下心來,領著隨侍的宮人們退在了一邊兒。
乘月垂著眼睫向下看,白夫人正為她拍打著膝蓋上的泥,因低著頭的緣故,她頭上簪著的那朵山茶花就在乘月的眼前,隨著拍打的動作一顫一顫,好看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