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媳出身渝州城,性子潑辣,彼時她千里迢迢嫁到帝京來,洞房那一晚傳來了老靖國公戰死的訊息,白清梧的夫婿顧長夙的喜服都沒脫,便趕去了北境。
那時候家裡人老的少的全慌作一團,連羅老夫人都一口氣沒上來暈厥了過去,一家子都全然沒了主意。也就是在這個當口,這新入門的長媳白清梧蓋頭一掀,摘了滿頭的珠釵,坐上了正廳,吩咐東西,收拾山河,把這一大家子都安置的妥妥當當。
她一向脾氣潑辣爽利,常常把羅老夫人噎了個胸悶,才有瞭如今這個笑話。
玩鬧歸玩鬧,白清梧哄好了老封君,還是正正經經地坐下來同她說著自己的想法。
“聖心不可妄自揣摩,咱們說什麼都不算。哎呀您可是不知道,公主殿下生的那叫一個玉雪可愛,冬至夜那天夜裡頭,她栽了個小跟頭,趴在地上跟個下凡的玉兔似的,我把她抱在膝上哄,她一口一個嬢嬢,直叫得兒媳心軟如棉,恨不得當時就抱回家來。”
羅老夫人最是知道自家長媳拼女兒的執念,說句不好聽的,世子下頭兩個弟弟,全是她拼女兒失敗的成果。
“那可是金枝玉葉,你還想抱回家?發什麼春秋大夢呢!”
白清梧笑著聽婆母打趣她,也不著惱,只故作無奈地攤攤手,“反正沒有女兒,兒媳這輩子算是廢了。”
婆媳兩個正說著話,白清梧身邊的婢女卉木掀簾進來,輕聲回事。
“回夫人的話,二夫人往宮裡打聽了一下,只說是咱們府上世子爺為公主準備的禮物委實用心,聖上龍心大悅,才賜了賞。”
白清梧怔了怔,琢磨著說道:“禮是我備下的,是一樣和田玉製成的擺件,的確是用心,可不至於令陛下龍心大悅吧?”
卉木瞧著老夫人和夫人滿臉疑惑,連忙將後話說出來,“世子爺又單送了一樣,是一朵凍在寒冰裡的山茶花,用琉璃碗盛著,公主愛不釋手,陛下才高興的。”
羅老夫人同白清梧默默地對看了一眼,異口同聲地道了聲,“去請世子。”
兩人話音剛落,簾籠忽的被掀開了半邊,顧景星由外頭的風雪世界走進來,肩頭落了些新雪,一入這暖融融的世界,便倏地消融了。
他躬身向祖母、母親問安,聲線不緊不慢,明明九歲多的年紀,卻有著超出年紀的沉穩。
“孩兒摘了母親的一朵‘十八學士’,特意給您賠罪來了。”他言罷,頓了頓,“是連根兒拔的,剪了一截放在冰鑑裡帶到了慶州。”
這時候白清梧哪兒還顧得上心疼自己辛苦培育的花兒,只略過去這截,笑著試探兒子,“如何這般用心?可也是覺得小公主可愛?”
顧景星微怔,抬眼見祖母同母親一臉希冀地望著他,他道一聲是,“不過兒子並非因公主可愛,而送這一份兒禮。”
他在祖母和母親的疑惑目光下有些不自然,清咳了一聲掩飾,“六千將士為國盡忠,親眷哀慟欲絕,父親為這這六十萬兩撫卹金上下奔走……幸有鎮國公主破局,孩兒之所以用心備禮,緣由在這裡。”
白清梧理了理頭緒,只覺得今日哪裡怪怪的,她拿指節抵了抵太陽穴,忽的抬起頭來,銳利一眼望過去。
“平日裡,娘說十句你能說一句不錯了,如何這會兒娘還沒問,你就滔滔不絕起來?”
應孃的,還能看不出自己親手養大的孩兒什麼樣?白清梧似有些瞭然了,倒也不拆穿他,只笑著同羅老夫人對了個眼色,揮手叫他下去。
“行了,母親明白你的意思了。方才我往宮裡遞了帖子,明兒一大早你同母親一道進宮謝恩去。”
到底是不到十歲的孩子,顧景星聞言一怔,將將想拒絕,卻見母親一眼瞪過來,“明兒是一定要去的,別費功夫找藉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