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耳力好,若汪佺回頭或是想藏在紅牆後,任何細微的動靜都瞞不過她。
等汪佺徹底走遠,含月轉過頭,語氣還是如剛才那般生硬,“怎麼回事?”
雲聽墊坐在腳後跟上,輕輕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膝蓋。
稍微一動,被火炙烤般的熾痛凝固住了關節,他竭盡全力穩住手背上顫抖的青筋,卻無法控制急促的呼吸。
含月半蹲下,把虛握成拳的小臂伸到雲聽面前。
他沒有抬頭,掌心撐在地上一點點站起來,“公主是有什麼吩咐嗎?奴婢這就過去。”
石塊的稜角膈進肉裡,留下個個大小不一的坑窪。
“沒事。”含月見他疼的佝僂在原地,又想去扶他,可他執意要自己起來。
含月不知所措的收回手,“先去旁邊處理下你的傷吧。”
“奴婢這樣的身份怎敢在鳳鳴宮久留。”雲聽一直垂著眼,似乎因為自己狼狽的樣子,而在躲避什麼。
他著急起身往外走,但久跪的痠痛感和臉上的麻木交織在一起,腿下一個站不住,讓他好不容易支起來的身子一軟,緊接著又往下摔。
含月眼疾手快,攥住他的手腕,一把托住他。
雲聽在兩人相碰的那一刻,猛然捏住掌心,而後慢慢鬆開。
含月扶他到院子裡最大的一顆榕樹下,讓他坐,“公主不會過來的。”
那棵老榕樹枝丫早已腐朽,只留下盤根錯節的巨大樹根,像是土地公公手裡的老舊拂塵,還散發出一股道觀香爐裡檀香的清香味。
含月是影衛,身上隨時揣了些舒緩止血的藥膏,但分量不多。
“這是活血祛淤的藥,給你用。”她從腰封裡摸出塊方正的鋁皮盒,揭開薄如蟬翼的外殼,裡面是餈粑那樣比較粘稠的米黃色膏體。
公主看不上太醫院給的那些跌打藥,又顧忌到她是女孩子,生怕哪處理的不留神就在臉上留了疤痕,專門讓杜醫師給她特製了幾盒藥膏。
“奴婢軀體殘缺,回去自己處理一下即可,哪用得上這般金貴的藥。”雲聽覺得自己的手心臟,反過來用乾淨的手肘去推她手腕,讓她趕緊把東西收回去。
含月性子豪爽,看不慣他這般扭扭捏捏的樣子,直接掌住他的手背,把他蜷縮的手指根根掰直,將藥膏拍到他手上,“胡說什麼!殘缺了也是人。”
含月很少與人直接接觸,沒有知雪凝春她們那麼能言善辯討人開心,連這好不容易說出來的寬慰話,都帶了一絲笨拙的侷促。
雲聽拍拍嵌在手心的石礫,又在衣襬上擦乾淨灰塵,像對待什麼珍貴的珠寶般,小心翼翼地開啟鋁盒,用指尖取了薄薄一層。
整個右邊臉都沒了知覺,他看不見具體傷在哪裡,只憑著知覺往剛剛自己下手的那處抹,也是傷的最重的地方。
他那手法,簡直像把高濃度的白酒,直接倒在了露骨的傷口上。
無法言喻的刺痛在這一刻被啟用,翕動的雙唇瞬間失去了血色。
指尖頓時失了分寸,藥膏沾在高挺的鼻翼上 。
含月終是不忍心,用粗布縫製的素帕揩掉他嘴角殘留的血沫,又儘量輕柔的擦掉歪出去的藥膏,“這藥是剛開始是有些疼的,忍忍。”
她猶豫片刻,拿過小盒子,食指在膏體上轉了幾圈,往雲聽鬢邊的淤紫上塗。
雲聽偏了一下頭,躲開。
“奴婢身份低微,還是不勞姑娘費神了。”
說完,他輕輕咬住下唇,神色一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