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得使人心神恍惚。
快放暑假了。
那時約了小同學在校園樹影下等,一起看工餘場去……菠蘿刨冰,南國電影,真正好。
我把著駕駛盤,交通燈轉了綠色還不知道。
後面一輛平治叭叭響,若不是冷氣轎車不肯開窗,司機一定會大喝一聲「女人開車!」
女人。下輩子如有選擇,我還做女人不做?
做得成葉成秋當然好,做蹩腳男人還不如做回自己,我莫名其妙地對自己笑了起來,倒後鏡中看到自己面孔上的t部位油汪汪的,老了,毛孔不爭氣地擴張,瞞得過人,瞞不過自己。
就這樣慌慌張張地回到家。
在夏天,不渾身洗刷過是不得安靜的,淋浴許是我做人的唯一樂趣。我有許多「唯一」樂趣:與陶陶鬥氣,與母親聊天,看電視長篇劇,與葉成秋吃茶,買到合心緒的首飾皮鞋手袋,顧客開支票給我時候……
我希望我會有大一點的喜樂,後來想到這些也是要用精力來換取的,就比較不那麼渴望了。
因為我是做室內裝修的,故此老想起沙崗的一篇小說「你喜歡勃拉姆斯嗎」,那個年輕貌美而富有的男孩子在雨中等待他的中年情人自店鋪出來,雨淋濕他的外套,兩人相視無言,男孩子瞥到街招筒上演奏會的廣告,痴痴地問:「你喜歡勃拉姆斯嗎?」盡在不言中。
我也渴望能碰到一個這樣的有情人。
尷尬的是,戀愛過後又怎麼辦?結婚?嫁一個小若干歲數的丈夫是需要很大的勇氣的,婚後開門七件事跟著而來,神仙眷屬也不得不面對現實,變得傖俗起來。最可怕的是養兒育女,孩子一出生,那小小的身軀,響亮的哭聲,能把最灑脫的男女打回平凡的原形,這便是戀愛的後果。
所以書中的女主角蒼白而美麗地叫他走,她不能愛他。
聰明的選擇。
我站在鏡子面前,戲劇化地說臺辭:「走,你走吧。」雙手抱著胸,皺著眉頭,作痛苦狀。
我並沒有閒著,一邊取出面膜敷上。
油性部分用淺藍色,乾性部分用粉紅色,什麼地方有雀班與皰皰,則點上咖啡色,一晃眼看,面孔似政府宣傳清潔城市招貼中的垃圾蟲。
我很吃驚。
有情人的女人大抵不可如此放肆,所以一個人有一個人的好處。
別看我女兒都十七歲了,其實我沒有與男人共同生活的經驗,也不敢大膽投入二人世界。
累了,我躺在沙發上睡著。
我「唯一」的享受是這一部兩匹半的分體式冷氣機,每小時耗電五元港幣。
我半睡半醒地享受著物質的文明,發誓終其一生都不要踏入絲路半步,正在這個當兒,電話鈴響起來,我下意識地取過聽筒。
那邊說:「我是羅倫斯。」
是dh羅倫斯還是te羅倫斯?
我含糊說:「你打錯了。」掛上聽筒。
轉個身再睡,臉上七彩的化妝品怕要全部印到墊子上,管它呢。
電話又響。
我呻吟,又不敢不聽,怕是哪個客戶找我。我說:「找誰?」
「我是羅倫斯。」
「先生,我不認得羅倫斯。」
「我認得你的聲音,你是楊之俊。」
我改變語氣,「閣下是誰?」
「如果我說我是『關先生』,你會記得嗎?」
「哦,關先生,你好,怎麼,」我醒了一半,「關太太有什麼特別要求?」
他且不回答:「你在午睡?」
「是的。」
「啊,真知道享受。」
「關太太有什麼事要找我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