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滿嘴由衷之辭,「小董……真是的,怎麼好意思?好端端地……我有一隻水晶瓶子,正好插這樣的花,但從來都空著,謝謝,謝謝。」
一邊又偷偷看他數眼,怎麼攪的,這到底是不是我的同事小董?
他只是微笑。
「咦,」我動動鼻子,「還有什麼,香得很。」
他自身後托出一隻扁大紙盒:「沙拉米芝士比薩餅,剛剛出爐!」
「嘩!」我心折了。
我正餓得要死,幾乎想擁吻他。
「來來來,你家有沒有礦泉水,咱們開動吧。」
我把花插好,把桌子擺好,咱們兩個人就把那隻比薩餅報銷掉,我開了瓶契安蒂,當果子汁那麼喝,彷彿置身翡冷翠。
這個星期日過得真不錯,我還以為它會像所有星期日那般無味,誰知全然出乎意料。
生命中充滿意外。
我問:「小董,你怎麼知道我愛吃什麼?」
「不做些功課,怎麼上門來?」他說得很調皮。
我開放背景音樂,咱們閒聊。
「你上班時打扮為什麼不輕鬆點?」他忽然問。
「叫我穿運動裝?」我睜大眼。
「至少可以梳辮子。」他說。
「開玩笑,我們公司裡,所有經理級女同事都得穿斯文套裝,另同事全部西裝,老闆最恨那種拖拖拉拉,掛一塊,吊一條的時裝,有一次他批評一件時髦的墊肩外套為「這是什麼朝代的盔甲」?嚇得那位小姐從此不敢穿它上班。」
「這麼專制?」
「沒法度,入鄉隨俗,家有家法,莫奈何。」
「假如我做老闆──」
我哈哈大笑起來,「──女職員最好不穿衣服?」
他臉紅,「不不不。」
「對不起,我過份了。」我說:「我們同事之間,說笑已成慣例。」
他說下去:「我會給職員穿衣服的自由、。」
我看著他,臉上的神色一定很溫柔,這個男孩子內涵無限呢,他聰明,會得應變,有耐力,還懂得臉紅,在今日真算不可多得。
我心略略一動,但是我應不應當妥協?
一束花一隻比薩就收買我的心?
女人的心多麼廉價,我感慨。
不不不,我的心腸沒有那麼輕。
他問:「在學校裡,你學的是什麼?」
「管理科學,本來想念純美術,但是畢業即等於失業,三思之下,立刻改讀別的。」
「怪不得。」他點點點頭。
「什麼怪不得?」
「怪不得你仍帶藝術家脾氣。」
「我並不能徹底的藝術起來。」我說:「這是我最大的痛苦,有些搞藝術的人可以一輩子賴在床上不起來,什麼都不做,不是伴侶養他,就是國家與社會養他,我做不到,我覺得羞愧。」
小董說:「有許多藝術家是極之苦幹的,你所說的那種,只不過以藝術為名的懶蛋。」
「恐怕是。」我笑。
「那麼你心頭就不必老打著一個結了。」
「謝謝你。」
「不用客氣。」
我看看錶,下午三點。
「怎麼?悶?」他馬上問:「要不要出去走走?」
「太擠了,人山人海。」
「交給我,把你自己交給我,美智,你不會失望。」他發表宣言。
我緊張,「別這麼說,我的期望愈大,失望也愈大,香港還有什麼地方是沒去過的?」
「交給我。」他還是信心十足。
我覺得好笑,不過很佩服他有自信。
「穿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