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的榮幸。」
「我們像兄弟姐妹一樣,誰也沒在誰面前裝模作樣,你放心。」我笑。
他還是笑。
我覺得他比別人斯文,也比別人禮貌,我並沒有大為感動,不久他便會同流合汙,我很有把握。
送我到家,我朝他擺擺手要道別。
他盼望的說:「不請我上樓喝杯咖啡?」
我睜大眼表示詫異。有這種事?他把我當女人?真是意外,在這一間公司裡,沒有人當誰是有性別,總而言之,每個人都是中性人。
我說:「家裡一團糟,亂得見不了人。」
他微笑,「那改天吧。」一副「我懂得」的樣子。
我忍不住,「不相信?上來看。」
我拉他上樓,門一開啟,屋子真的亂得不像話,一進門便是一大堆唱片與雜誌,昨天消磨至半夜的成績。廚房裡杯碟全部疊高未洗,沙發上有毯子,躺在上面看電視,覺得涼抓來蓋的。
我解釋:「鐘點女工休息,明天情形會好些,明天再做咖啡給你喝」
他幽默的說:「那我告辭了。」
「再見。」我關上門。
噓出一口氣,下妝,淋浴,一天又過去。
躺在床上的時候、我想:是呀,可以辭掉工作放假,誰等這份薪水來養家活口?但放假又往哪裡去?我不是不知道世界大而壯麗,許多人到印度與尼泊爾去,但我怕髒,萬一染了天花、痢疾之類,那真是老壽星找砒霜吃,所以來來去去只好巴黎東京。
我並不是形態浪漫與生性開朗的一個人,我顧忌很多,耽於逸樂,最好在鬧市中做觀光客,隨時可以出來熱鬧一下,但又不能天天應酬繁忙………
找一個男朋友是最佳解決辦法。
小董有可能嗎?
我跟我自己搖頭。
他跟我一模一樣,是個大城市裡的小市民,跟他在一起,我的生態形式就被肯定了,一輩子得這麼過,他不像是個可以豐富我生活的人。
第二天上班,他熱烈的與我招呼,我只冷淡的朝他點點頭。他很聰明,眼神立刻一沉,知道我為什麼沒有表示親熱。
中飯趕功夫,他替我買了飯盒子上來,我道謝:「下次輪到我。」
我邊吃邊做。
他說:「當心胃氣痛。」
「習慣了,哪一天正正經經的坐下來吃三餐,每餐三菜一場,保證消受不了,一命嗚呼。」
「別說得那麼慘。」小董笑。
「不相信?你在中環做一個抽樣調查好了,試問有多少人是吃了早餐施施然出門口的?一個也沒有!」
「要吃三餐也容易。」他說。
「我也知道,嫁個中等職員,同他母親住,辭掉工作在家帶孩子,由奶奶煮飯,從早吃到晚……我也想過,自覺不適合,所以沒想下去。」
我運筆如飛,小董知道我與他道不同,所以默默走開。
不,不一定要有錢的。生活費我自己有。
要一個懂得化腐朽為神奇的物件,可以令沉悶刻板生活添增一道無形的彩虹,一顆顆滿天的星星,一閉上眼我們兩個騰雲駕霧的遨遊至天邊……。
我嘆嘆氣。
白天我們做凡人,但剝下西裝,晚上偶然要做一次超人,去嘗試從前沒有接觸過的事物。
超人沒有錢。
錢夠花以後就不再重要,而我的要求很低,我一個月的最低消費只要五千元港幣。
小董不合我的規格。
他只是那種下班後請我去吃頓小菜的男人。
我希望有人在下班後以強力摩托車接我上飛鵝山,飛馳兜風,完了再回家聽古典音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