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玉提高聲叫:「家傑!」
家傑已經走遠了,他沒回頭,只是提高了手,擺了一擺,算是答覆。
我們回到房子裡,關上了門。
阿玉馬上取過了花瓶,把花好好的插妥。
她說:「其實你是應該追上去的。他沒有開車來,就是想你追上去。」
我瞪她一眼,「對,我鞋子也沒穿,就踏著雪追上去,我瘋了?等下得了肺炎,命也丟了,就為這幾枝ju花?」
「為他那份心意。他倒是受你陶冶,成了這麼浪漫的人了。」阿玉笑著。
我說:「這種事,每個男人都做得出,你別太天真了,他的車就在街角等著,你以為他會凍死?你要往美處想,儘管想去,我可沒那麼天真,我覺得他們都是有所求而來,目的越得不到,就越心有不甘,非要證明他的能力不可——說穿了,一文不值。我還追上去呢,最好像拍電影那樣,就雪地裡擁抱,接吻,我又沒發神經!」
阿玉說:「你這個人,也太煞風景了。」
「阿玉,你做人,與現實完全脫離關係的,這是什麼道理呢?你看人,就看一張皮,皮下的內臟血液,明明是存在的,你假裝不知道,你當心像聊齋裡的那個書生,別碰到了一張畫皮才好!」
阿玉嘆一口氣,「何必去想那些血淋淋的東西!」
「逃避現實!」我罵她。
「你呢?完全失去理想!」她也回罵。
這時候,那蓬ju花倒鬱蔥蔥的發出一股糙藥香來了,味道極好的。我回頭問:「你大概以為我是一個沒存良心的人吧?」
「倒也不是。」阿玉說:「你對很多人都很好,可是你對男孩子很壞,一點誠懇也沒有,給人知道了,以為你水性得很。」
我悠悠的笑了,「男人,是不必對他們太好的,淡淡的便行,來者自來,去者自去,這一罵還算我看得起的,看不起的,眼角落頭沾都不要沾。你不是說我人盡可夫嗎?在某一個範圍內,我是無所謂,未必像你說得那麼糟,我可不像你——從一而終。」
阿玉的臉蒼白起來。
我嘆一口氣。
她何嘗不是覺得她那一套是落了伍的,只是她本性如此,沒有法子。
龍來了。
龍穿得無懈可擊,一雙淺灰色的巴利靴子濕了一半。這人,明年暑假就要回美國的,現在已經一月份了。自然阿玉畢了業可以跟他去美國,只怕到七月,他們還是客客氣氣,一點進展也沒有,那麼龍不會主動開口要她去美國,阿玉也不會叫他為她留在英國,兩個人不免要拆開的,想到將來,不過是這樣。
龍笑眯眯站著,我替他接過大衣,這人就是這樣,要別人問候的,可是別人又生不了他的氣,因為他就像是一個秀美的孩子,闖了禍都要想法子原諒他的,不要說是這種小事情了。
「我想請你們出去吃一頓飯。」他說:「阿瓦有空嗎?」
他還曉得我名字呢,受寵若驚,受寵若驚。
「不啦,」我說:「你們好了,我在家,家裡也有吃的。」
「要去一起去。」龍說。
阿玉笑道:「家裡有什麼吃的?你這位小姐,連罐頭湯都懶做,大概是吃餅乾,真不知她是怎麼活著的。」龍也笑了。
我瞪起眼睛來說:「喂!別罵人好不好?我是存心給你們一個獨自相處的機會,你們怎麼不領我情?」
「算了,去吧,算我是苦苦哀求你的,好不好?」阿玉說。
「好,就看在你苦苦哀求的份上。」
我很得意,算是為自己爭了點光。
到了中國餐館,我們才坐下,叫了幾個菜,就看見了不應該看見的事!家傑拖著一個洋婆子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