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都是他喜愛的補品,把匪夷所思的動植物
都拿來互燉,在文火上熬十來二十個小時,據說六
十歲老頭子吃下機能有希望同十六歲小夥子看齊,
唉。
麥公極信這一套。
我說:「孝敬您老,舉筷舉筷。」
他呵呵地笑,「恭敏,一起來一起來。」我不敢吃,我怕。
待他補酒補品齊齊落肚,我把話題拉到我感興
趣的方向。
我閒閒說:「澤叔上得山多終遇虎。」
「他與陳小姐可是耙上了。」
「我勸他不可同嬸嬸分手。」要套人話先要說
話給人聽。
「什麼,二十五年的夫妻也要分開?這不像洪
昌澤。」
「我也這麼說,麥公,這位陳小姐到底是怎麼
回事?」
「不清楚,聽說一直住在紐約,跟了他好幾
年,如今吵回來,要同他分手。」
「麥公,一個女人,對洪昌澤來說,算是什
麼?」
「本來就不算什麼。」麥公微笑。
「漏洞在什麼地方?」
麥公狡猾的反問:「你說呢?」
「他愛上了她。」
麥公轟然大笑,差點連補品都噴出來。「恭
敏,你真幽默。」
我沉默。
麥公嘆口氣,「恭敏,你澤叔最在乎什麼?」
「錢。與錢財有關。」
「是,他有部分錢在她那裡。」
「我不相信,何必放在她那裡?去瑞士開幾個
戶口神不知鬼不覺,多麼妥當。」
「怎麼逃過你們的法眼運出去,噯?帳簿上又
沒這筆數目,有關部門查起虧空來,要坐牢的。」
烏雲散開,我看到真相,她有他貪汙的證據。
麥公算是待我不錯,這些話都肯對我說。
「恭敏,你莫管閒事。」
「是。」
「真的聽進耳朵裡去了?」
呵,原來與陳鎖鎖有這等糾葛。
那筆款項,恐怕為數至巨,否則澤叔不會這樣
煩惱。整件事令我想到黑社會首領與他情婦的故
事,要好的時候他什麼都肯,髮妻子侄,任何人都
比不上美艷的外遇給他的歡愉,這個女人往往掌握
他的命根……
我想得太多了。
那夜很早上床。母親找過我一次,覆電時酒店
說她已外出,同一位洪太太吃飯去,那一定是澤
嬸,她們妯娌間有些話可說。
朦朧間電話鈴響,我還不想聽,想到可能是母
親,才掙紮起來,她有神經衰弱,常為小事失眠。
電話那頭傳來澤叔驚惶的聲音。
他竟說:「恭敏,我殺了人,我殺了她:」
我一聽,身子落在冰窖裡,發抖起來,強自鎮
定。
「你在哪裡?」
「我在她家。」
「把地址告訴我,快!」
幸虧在市區,十分鐘就可以到。
澤叔開了門在等我,渾身汗汙,襯衫前幅且濺著褚色血斑。
完了,我想:我們洪家就此完了。
他很頹喪,臉色灰敗,指一指房內。
我撲進去,滿以為會看到一具屍體,但事實比想像更可怖,我看到陳鎖鎖向著房門爬行,雪白的地毯上留下一行血跡。
她沒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