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避外人,就談起家事來。
文太太說:「下個月我決定走了,再留下來也沒意思。」臉上有淡淡愁意。
於世保居然默默無言。
文大太又輕輕地說:「我與思慧,一直並不相愛。」
於世保握著雙手垂著頭,仍然噤聲。
文太太振作起來,「你同餘小姐去玩吧,別掛念我。」
「阿姨,」世保忽然笑說,「你看餘芒有沒有一點像思慧。」
文太太也笑,「怎麼會,思慧哪裡有餘小姐的聰明才智,我看過餘小姐拍的電影,優秀無比。」
於世保憐借地注視餘芒,「阿姨你不曉得做導演的人有多刁鑽。」
餘芒苦不能插嘴,只得乾瞪眼。
「我上去把東西給你。」
文太太上樓去了。
餘芒打量屋內陳設,只覺一糙一木,無不熟悉,好像是她上一套戲的主要佈景,日日夜夜拍攝了幾百個鏡頭,無論自哪一個角度拍出去,都不會出錯,這間小洋房也一樣,蒙著她雙眼都可以指出書房在走廊盡頭,所有窗戶都朝南,臺階上瓷磚是新鋪……
然後,她的目光接觸到走廊牆壁上的幾幅速寫畫,餘芒呆住。
畫上右下角簽名字型纖纖地往右斜:露斯馬利。
餘芒耳畔嗡地一聲,這明明是她的手跡,怎麼會跑到文家來?
再看仔細畫家署的日期,作品完成期在兩年前。
原來是餘芒抄襲文思慧,不是文思慧抄襲餘芒。
真是跳落黃河洗不清。
難怪許仲開會說她們兩人風格相似。
餘芒猛然抬起頭來,發覺於世保的臉近在咫尺,她不禁輕輕顫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於世保答案很合理,「不管是怎麼一回事,這次我決不會敗在許仲開手上。」說得很堅決,像是對自己的誓言。
餘芒有一陣暈眩,適逢這時文太太自樓上下來,世保在她手中接過一隻小小盒子。
餘芒藉此機會鬆一口氣。
文太太凝視餘芒,想把她看個究竟,但終於沒有發表意見,她把兩個年輕人送到門口。第四章文思慧的屋子,文思慧的男友,文思慧的畫,此時此刻,都似與餘芒共享,餘芒胡塗得不得了。
甚至到了巴黎路的咖啡座,她也知道該坐到哪一張臺子上去,那定是文思慧慣坐的固定位置。
適才掛在文宅走廊裡的畫,就是這一角落的風景寫生:淡紫天空,白色沙灘,一抹橘紅夕陽。
她聽見於世保同她說:「與我在一起你會快樂。」
餘芒反駁他:「你只會玩。」
「嘿,聽聽這話,不是每個人都有玩的天才,與我相處,你永遠不悶。」
餘芒不出聲,她當然知道這是巨大的引誘。
不少已婚女友向她訴苦生活悶不可言,丈夫一點毛病都沒有,一表人才,職業正當,可是下班一到家就瞌睡,不見生機,成年累月都不懂得講一句半句笑話,或是陪伴侶跳一支舞,給她些微驚喜、刺激、新奇的感覺。
女友稱之為蛹內生活。
餘芒用手托住頭,於世保答允讓她做蝴蝶呢,但多久?
她看到世保眼裡去。
於世保何等聰明,當然明白她的意思,他微笑說:「存在主義名家加謬這樣寫:『愛,可燃燒,或存在,但不會兩者並存』。」
餘芒喜愛閱讀,但接觸這兩句名言卻還是第一次,細細咀嚼,不禁呆了。
創作就是這點難,好不容易零零星星積聚到些微靈感,驀然抬頭,卻發覺前人早已將之發揚光大,做得好過千倍萬倍。
於世保讓她思考,用兩隻手合起她的手,放在臉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