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里斯說:「你當心點,衣莎貝,你要記得,我還沒有改卷子。」
荷頓搖頭,要夏小姐同情他,「瞧瞧,咱們不行了,外國人就來欺侮我們。」
我說:「噯,我沒有說你英文不好呀!」
他就跳起來跟夏小姐握手。
我覺得每個人都醉了。
結果經過很多推推讓讓,還是回不了宿舍,被他們拉到跳舞的地方,有人買了伏特加來。
我說:「看,哈里!我要回家收拾行李,後天一早就動身了,你要原諒我。」
嘉利過來,一頭的紅髮,「衣沙貝,我跟你跳個舞好不好?」
我見n老師站在那邊,連忙跳過去。
他也在那裡喝伏特加,我很高興地說:「納梵先生。」
他低下了頭聽我說話,他長得高,左耳又聾。
「你有多高?」我問。
「六尺四寸。」他笑笞。
「你使我有安全感。」我很真誠的說,只有醉了才這麼真誠。
「謝謝你。」他笑。
他的汗一直淌下來,這地方熱。
然後哈里說:「納梵先生!你太不公道了,你怎麼可以在我當中把衣莎貝倫走?你這私生子!野種!」
n笑,他說:「我覺得我是在這麼做。」
那是「最後的晚餐」。
第二天我約了夏小姐去吃廣東茶。我們約好了在「媽媽關心」的童裝店下等。風很大。
該做的全做了,三年來最後的一天。
夏綠蒂來了,她永遠準時的。永遠是英國人。
「夏綠蒂。」我說。
「是?」
「這是我在英國最後一天了。」
「有後悔嗎?」
「沒有後悔。我很快樂。大概來說,我很快樂。」
「你的工作太忙了,太辛苦了。」她說。
「不對的。」我說:「我很快樂。」
她微笑。她什麼都知道,永不多嘴。她永遠只是微笑。我還有半塊橡皮在她那兒,她還有半截「波羅」薄荷糖在我處。
「夏綠蒂,我永遠見不到你了。」
「胡說,我會來香港的。你也會來英國。」她說。
我嘆道:「但是像昨夜,竟是可一不可再的了。」
「或者就是那樣才好,是不是,你會一直記得的,不是嗎?」
我點點頭。一個星期四晚上。
「你會記得我?」我問她。
「當然。」
「你認為n教授會記得我?」我問。
「是的。」她說。
我笑,「我在你口中總是得到生命意義的答案。」
她笑,「別調皮。」
當然這些也都完了。四年前在紐約買了兩張花生卡片,一直找不到物件寄出去,其中一張是史諾比坐在屋頂上說:「我早知道我會想念你──」後面是史諾比以手覆額說:「但到這種地步就荒謬了!」
一切都恍惚得像一個夢。等成績報告表寄來的時候,夢也該醒了。我一直覺得做夢比現實有真實感。做夢回味有充分的理由。可是生活……
回到香港,三嫂阿珠說:「你看她那披頭散髮的樣子!你以為她上課也是那個哎?」
我上課自然是不同。打扮得很好,牛仔褲常洗常漿常熨,頭髮整整齊齊。打起網球來,球都發不出,但是頭帶與護手都是一套套的。我難道不珍惜這些日子?這些借回來的日子。我難道不珍惜現在的日子,我的黃昏已經近了。
從一個飛機場到另一個飛機場,行李、證件,在飛機上呆坐,看身邊的學生,看她們的銀鐲子,看她們髮式、衣裙。我是要比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