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成秋當年南下,非常的狼狽,在一間小型塑膠廠做工,老闆包食宿,看他一表人才,一直提拔他,還把獨生女兒嫁給他。
葉成秋就是這樣起的家,父親知道他的底子,一直瞧不起他。
「是他有本事,」我說,「葉伯伯那樣的人,無論做哪一行,都有本事崛起。」
母親笑,「那麼看好他?」
「他處事做人都有一套,怎麼會長久屈居人下。這是一個有才必遇的社會。」
母親點頭,「這倒是不錯,像咱家陶陶,一出去亮相,立刻獲得機會。」
我反手捶著腰。
「怎麼,腰位痠痛?」
「一累便這樣,要不要看醫生?」
「過了三十是差些,自然現象。」她微笑。
母親並不同情我,她同情的是陶陶。
我同情關太太。
她沒有上妝,倒並不如想像中那麼面目全非,只是整個人無精打採,面孔黃胖,平日的冶艷影子都沒留下。
換句話說,毫無新鮮之處,但凡失戀的女人,都這個模式。
她開門見山:「楊小姐,我很感激你,你很有義氣,但這個房子我要賣,我看還是停工好些。」
我點點頭。
「我要到新加坡去一趟,那裡有我的親戚,之後我再同你聯絡吧。」
忽然之間我對她這裡也產生依依不捨之情,好幾年了,她拆了牆之後就改櫃,換完玻璃磚就剝牆紙,永無寧日,現在抗戰完畢,我失業了。
「有沒有找到關先生?」我的聲音低不可聞。
「找他?我沒痴心到這種地步,」她先是賭氣,忽然忍不住哭,「難道還抱住他腿哀求?」
我說了句公道話:「你仍然漂亮。」
「終有一日,我會年老色衰,」她哭道,「那一日不會太遠了。」
這是她的事業危機。
我站起來,「我們再聯絡。」
「謝謝你,楊小姐。」
「我什麼都沒做,你不必謝我。」我說。
「欠你的數目,我算一算寄給你。」關太太道。
「那我要謝你。」
離開關宅,我匆匆過馬路,有輛車使勁對著我按喇叭。
我沒好氣,轉頭看,大吃一驚,又是葉世球。
「你鬥膽,」我說,「你竟敢把車子開到這裡來,你不是到歐洲去了?」
他嘻嘻笑,「你怕?」
「我真怕,失戀的女人破壞力奇強,我怕被淋鏹水。」
「不會的,她收到支票就氣平。」
我衝口而出:「你以為有幾個臭錢就可以橫行不法?」
葉世球一怔,像是不相信人的嘴巴可以說出這麼老土的話來,隨即瘋狂大笑,一邊用手指著我。
我十分悲哀。
我哪裡還有救?我怎麼還可以存這種思想?
我拉開車門坐上去,「閉嘴,開車吧。」
「之俊之俊,我葉世球真服了你,唉,笑得我流淚,」他揩揩眼角,「你這個可愛蛋。」
我木著臉坐著。
「今天晚上我有一個舞會,我邀請你做我的女伴。」
「跟你在一起亮過相,點過名,我這一生就完了,」我說,「雖然我此刻也無什麼前途,但到底我是清白的。」
他含笑轉頭問:「你還會背多少粵語片對白?」
「請轉頭,我到家了。」
「你回去也不外是坐在小客廳中胡思亂想。」
「你管不著。」
「怕人多的話,不如兩個人去吃飯,我帶你去吃最好的生蠔。」
「你有那麼多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