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嬤嬤道是,想了想又問:“那個金二,總是靠得住的吧?”
扈夫人牽唇,露出一個冷淡的笑來。
仲夏的天兒可真熱,太陽才升起來,便能感受到滾滾的熱浪了。露天的一切都熱得反光,就是那鬱鬱蔥蔥的樹葉,邊緣都鑲了一圈極細的金邊。
如果說在橫塘時日子還過得平常,那麼到了幽州,便有如魚得水之感了。女人的孃家如何,實在是很要緊的,如今大家子聯姻都講究門當戶對,能入謝家做正頭夫人的,孃家自然不是等閒之輩。
扈夫人就有個很有根底的孃家,她父親是歸德將軍,當初上陣殺虜,策勳十轉,曾受過上護軍的功勳。如今雖上了點年紀卸甲了,但在幽州總有幾個靠得住的昔日部下。這些人不必位高權重,越是籍籍無名,越有見不得光的一些門道。他們既是官,又連著匪,為了確保自己能置身事外,活動起來比她想象的更仔細。
“放心吧,不管四丫頭是死是活,都牽搭不到咱們身上來。”扈夫人曼聲道,朝外看了眼天色喃喃,“十來個時辰音訊全無,想是凶多吉少了吧……”
孫嬤嬤也順勢笑著,低聲道:“為了這麼個小丫頭,倒叫太太費了這些心力,想來也不值得很。四姑娘鬧到今兒這步田地,能怪得了誰,要是學學三姑娘,一應聽太太的,哪裡來這一劫呢。所以說了,姑娘家心氣兒不該過高,二姑娘是正頭嫡女,原就高她一等,她偏和二姑娘過不去,何苦來!”
扈夫人笑了笑,倒是很能體諒的樣子,“年輕孩子,不吃些苦頭,哪裡知道艱難。”
只是這苦頭吃得太過了,不留神就丟了性命。如今那年輕的姑娘,不知正曝屍在哪片日光下。這樣熱的天,就算找回來,只怕也不能看了。
上京的殿前司官署裡,本該死於非命的清圓這刻正活得好好的。她含蓄地衝沈潤笑著,“殿帥大可放心,這是衙門辦事的地方,門戶洞開著,不會有人誤會的。我是因昨日的案子,才在這裡應殿帥的訊,若是有人曲解了殿帥,清圓願意為殿帥正名,絕不讓人背後道殿帥的長短。”
沈潤似乎不太滿意她的答覆,看看手裡襴袍,愁眉問:“沈某的官服披在四姑娘身上,你說他們會不會覺得姑娘與我關係密切,往後人人對四姑娘另眼相看?”
這倒引發了清圓的尷尬,其實就算沒有這件襴袍,她也分明感覺那些班直對她恭敬了許多。也是啊,上憲沒有成婚,跟前又沒有一個親近的人,逮著一個待字閨中的女孩兒,就覺得指揮使紅鸞星動,極有可能要娶這個姑娘做夫人了。
然而你不能一個個去給人解釋,她坦然道:“目下我可能會暫得些便利,但日後殿帥娶親,或是清圓許配了人家,眾人的誤會自然就消除了。”
她似乎不打算將錯就錯,字裡行間和他劃清界限的初衷不改,沈潤聽了一笑,半真半假道:“他們誤會倒可解,怕只怕沈潤誤會了,將來四姑娘不好許人家啊。”
他話裡有話,說完了移過視線來,悠悠乜了她一眼。清圓最怕他這樣的神氣,總覺他已經挖好了陷阱,下一步就等她落網了。和這種人打交道最累人,她只得遮掩過去,“殿帥平時公務不是很繁忙麼,往後少回幽州,就不會誤會了。”
誰知這話正中了他的下懷,他煞有介事地點頭,“職上確實忙得很,我不回去,四姑娘可以過上京來。這樣也好,免了我的來回奔波之苦,果然四姑娘還是心疼我的。”
清圓絕望了,像落進一個大口袋裡,無論如何都掙脫不出來。她憤然叫了聲殿帥,這一聲似嗔似怨,倒把他嚇了一跳,“怎麼?”
他那雙眼睛,鮮少有將情緒表現得這麼直白的時候,受驚之後的愕然,竟浮現出了一種純質的況味。
清圓見他這樣,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