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來也就剛剛一年。
「你一直在學英文?」他好奇問。
孟連生點頭:「在租界裡做事,得應付洋巡捕,一點英文不懂很不方便。柏先生給小少爺請了洋人先生,我有空就會跟著一起聽課,在外面看到不懂的英文字,就記下來回家去查詞典。」說到這裡,他微微翹起嘴角,難得露出一點孩子氣的得意,「二公子,我跟你說,我現在認得好幾千個英文字了,英文報紙都能看個大概。」
「是嗎?」沈玉桐笑著讚許道,「那真是了不起。」
被他這一稱讚,孟連生似乎又有些不好意思了,低聲道:「不過在留過洋的二公子面前,我這點英文水平就拿不出手了。」
沈玉桐笑說:「你才學了一年,而且也不是的學習,能看懂報紙已經很厲害。看來你的記性很不錯啊。」
孟連生點點頭:「嗯,記性是還不錯。」豈止是不錯,說是過目不忘也沒毛病。
沈玉桐在他旁邊坐下,道:「這本是王爾德的童話集,讀起來比較簡單,不懂的地方問我。」
他在英吉利留學時,看過不少王爾德的戲劇作品,但沒怎麼讀過這位劇作家的童話故事,這回出門隨便挑了一冊帶上,想著簡單易懂,正適合打發時間。
說罷,他脫了鞋子拿過自己正在讀的書,坐上床,往裡面挪進去,又拍拍身旁的位置:「你也上來吧,靠著比較舒服。」
這床還不足一米寬,並排坐兩個大男人,著實是有些擁擠。孟連生看了眼,抿抿唇道:「沒事,我這樣坐著就行。」
沈玉桐是養尊處優的富家少爺,雖然這些年在生活上已經不算多講究,卻也習慣怎麼舒服怎麼來。自己這麼靠在床上,孟連生挺著個脊背低頭坐在床邊,他這個便宜哥哥可過意不去。於是笑著拉拉對方:「上來靠著吧。」
孟連生被他這樣一扯,稍稍猶豫,終於還是脫了鞋子坐了上去。他穿著一雙涼皮鞋,剛剛吃過飯過來前,特地去擦了擦腳板,因而一雙赤腳很乾淨。
沈玉桐是正常男子的身量,孟連生看著清瘦,實則已經是一個擁有寬厚肩膀的青年。兩個大男人在小小的單人床上並排而坐,肩與肩靠在一起,毫無空隙。
沈玉桐幾乎能清晰地感覺到對方堅硬結實的臂膀。
他下意識瞥了旁邊那張清俊清純的側臉,心道果然人不可貌相,原本還當他是個孩子,原來身體這麼結實。
有風從窗戶吹進來,倒並不炎熱。
只是沈玉桐把人邀請來一起看書,自己卻莫名有點看不進書上的字。倒是孟連生微微低頭,濃長羽睫下的黑眸,很認真地盯著手上的英文書。
沈玉桐不動聲色地用餘光打量著他,他已經不是兩年前初見時的那個孩子,但看起來依舊與從前一樣純真。
仔細算來,他與孟連生見面的次數並不多,單憑相處的時間,實在只能算泛泛之交。但總有種說不上來的親近感,此刻並肩靠在床上,他覺得好自然。
自然到又有點想摸摸對方了。
當然也只是想一想。
孟連生許是看到不懂的地方,濃黑的眉頭微微一蹙,將書湊過來,微微斜過身,指著上面的一個英文單詞:「二公子,這是什麼意思?」
沈玉桐目光循著著他的指尖看去,替他將翻譯那單詞。
孟連生點點頭,默記在心,又坐正身體,認真地繼續讀,簡直很有那麼點如饑似渴的意思。
過一會兒,又遇到不懂的地方,再湊過來同沈玉桐請教。
沈玉桐手上書頁還才翻過兩張,他已經順利讀完童話集的第一篇,開始讀第二篇。
「這個是什麼意思?」
沈玉桐瞥了眼他手中的書,道:「夜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