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女士訕訕地略覺不好意思,點起一支煙,坐在導演對面,「幹嗎,樓臺會呀?」
餘芒動都不敢動,怕控制不了自己,錯手掐死了名編劇。
「餘芒,你聽我說,寫本子,沒意思,這些故事,是你要拍攝的故事,不是我想寫的故事,歷年來天天寫著別人的故事,要多膩就有多膩,幹不下去了。再說,影片出來,叫好,是大導演的功力。不好的話,是編劇該死,幹嗎呢,不如改寫小說,一人做事一人當,你說是不是?導演。」
餘芒不擅巧辯,氣得脖子粗壯。
章某不該浪費大家時間,做到一半,撒手西去。
她說下去,「餘芒,你不知道我多心寒,前些日子看經典長篇電視劇重播,當年前輩各編劇們你爭我奪,拼了老命邀功的一部戲,字幕打出來,編劇竟成為東亞電視公司編劇組,你說,誰還幹得下去?嘔心瀝血,不過是為他人作嫁衣裳罷了。」
餘芒氣炸了肺,呼吸不大暢順起來。
章女士拍拍她肩膊,「你另外找個新人,人家急於成名,也許肯賣命。」
然後站起來施施然離開辦公室。
半晌,小林出來,見餘芒仍呆呆坐著,忍不住說:「導演,她走了。」
餘芒不出聲。
「導演,我認識一個女孩子,剛自大學出來,文筆很暢順,文思甚秀麗,不如試試她。」
這時候,忽然之間,餘芒做了一個她從來沒有做過的動作,她嬌俏地伸手掩嘴打一個輕輕呵欠,怪不好意思地解嘲,「累死人了,我好像睡了很久。」然後伏在寫字檯上,雙臂枕著下巴,微微笑起來。
小林瞪大眼,嚇一跳。
導演在幹什麼,教戲?又沒有演員在場。
這有一個可能,受了刺激,思路不大通順了。
餘芒平常慡朗一如男孩,並無這種女性化動作。
「導演,」小林試探地說,「我去把那女孩叫來你瞧瞧可好。」
只見餘芒輕輕轉過頭來,「好想喝一杯櫻桃可樂。」一臉的溫柔可愛。
小林駭笑,導演一向不喝這甜膩的飲品,她一貫只會簡單地命令,「一杯黑咖啡」,導演是怎麼了?
只見餘芒伸一個懶腰,「不急不急,船到橋洞自然直,你明天把她請來,大綱給她過目,告訴她,我們不要抄襲的素材,大膽創新不妨。」
小林仍然不放心,「導演,你沒有怎麼樣吧?」
餘芒強笑,「只有點累。」
「約會要不要取消?」
「不用,我們照去嘛。」
稍後要拜見下一個新戲的假定男主角。
此刻餘芒心中驚恐無比。
怎麼會在人前露出倦慵的神色?怎麼會身不由己放軟聲音講出不相干的話來?
莫非是精神衰弱意志力失去控制?
她定一定神。
耳畔有個聲音:露斯馬利,久違了。
不得了,餘芒臉色大變,自言自語絕對不是好現象。
露斯馬利是她自幼用的英文名字,一直到在美國加州念電影時,同學取笑她「你可不像一個露斯馬利」才作罷。
忙的時候,連中英文姓名都暫時全部渾忘。
沒想到此刻卻叫起自己來。
大約連跟她五年的製片小林都不知她叫露斯馬利。
高中時一位對她有意思的小男生曾說:「我替你查過字典了,怪有趣的;露斯馬利的意譯是迷迭香。」
小男生的淺淺情意真正難能可貴。
他把三個字寫在一張信紙上,遞給餘芒,「喏,迷迭香。」
餘芒已忘卻他的名字,只記得年輕的時候,自己對世界的觸覺出奇的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