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小年,再往前捎,就近了除夕。
這一天清晨,張雲起在張爸張老漢的催促下,開著車去龍灣鎮,趕集,置辦年貨。一起去的還有紀靈和張春蘭、小小。
到鎮上時,天色剛亮堂起來。
眼下正是龍灣鎮集市上一年當中最熱鬧的時候。雖然時間尚早,但十里八鄉的村民已經挑著貨擔和推著獨輪車,把自家種的青菜等農產品連同自家養的家禽拿到集市上來賣。有些頭腦靈活的,就把南邊沿海的緊俏商品販賣回來,這可比賣菜的村民賺得豐盈。
舊年曆的年底趕集的人是很多的。
一分錢能掰成兩分花的農民們,營務了一整年莊稼,賺得那點血汗錢攢在手裡就等著這個時候置辦年貨,過個好年。因此,集市上特別熱鬧,買賣講價的和爭搶攤位的吵嚷著,遠遠就能聽見。有些會炒菜的農村廚子,到集市上壘個地鍋子,為趕集的村民提供熱騰騰的飯菜。那些趕集的農民,咬咬牙買上一碗兩角錢的大鍋菜,再喝上一角錢的老白乾。更多是那些省錢的,索性就買一毛錢一碗的白開水,就著鹹菜啃饅頭。
在張雲起眼裡,農村發展的時代脈絡,在這個小小的集市裡是清晰可見的。
一直到1978年三中全會召開後,人們才慢慢地放開膽子,試探著到集上,做些自家農副產品的小買賣。到了90年代後,農村商品交換基本就放開了,各種稀奇古怪假冒偽劣的洋玩意兒開始在農村地攤上氾濫起來。
如織人潮,百態眾生,煙火人間。
這時候的集市上土路很堵,車開的慢,人們看著這個大傢伙眼睛裡充滿了驚奇,張雲起把張爸和春蘭他們放下來,叫他們先找個地方吃早餐,他開車停到他的母校龍灣鎮中學,他已經很多年沒有來過這裡了,看著那破破爛爛的教學樓,橫生的雜草,泥巴籃球場,木製乒乓球桌,還是很有幾分感慨的。
紀靈跟著一起來了,下車後說:“這就是你讀初中的地方吶?”
張雲起笑著點頭:“是呀。”
紀靈眯眼四望:“來這裡懷念初中的初戀情人?”
張雲起笑了笑:“初中的時候倒也暗戀過一個女孩子,不過如果你覺得這也算是初戀情人的話,那我的初戀情人估計再過兩年兒子都能打醬油了。”
紀靈瞪大眼睛:“這麼誇張。”
張雲起笑道:“十五歲畢業,去外地打兩年工,拎一男的回來,肚子裡再懷一個。這不就是這年頭很多農村女孩子的命嘛。”
“我怎麼從你話裡聽出了遺憾?”
“當然遺憾,但這個好像跟愛情沒有關係吧,只是覺得對方的人生不應該是這樣。我聽過這樣一句話,為什麼要把擇定終身的職責交付給半懂不懂的年歲?為什麼要把成熟的眼光延誤地出現在早已收穫的荒原?”
“真好,哲人吶小張同學。”
“這就是知識的力量。”
“哎呦,吹上了?沒喝酒呢。”
“其實吧,我想表達的意思是,有時候想到以前那些初中老同學,我就會感覺到自己有多麼幸運,因為我還在繼續接受教育,但是他們呢?絕大多數人的命運都是初中沒畢業,就跑到沿海城市的流水線上供應廉價勞動力。我甚至可以這麼說,未來的中國,必然會成為全球的製造業中心,Made—In—China流通全世界,但這些偉大的成就,核心動力是城鄉二元結構下的農村勞動要素單向流通,農村輸血城市,農村只會越來越衰敗。”
“所以呢?”
“要在家庭聯產承包制的基礎上,進行大規模流轉土地,增加農業生產效率,留住青壯年人口。當然了,這個問題的關鍵點在於城市的資本、技術、人才和農村資源要素的平等交換、雙向融合,才能形成整條供應鏈的正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