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樹濃陰,夏日長。
張雲起已經一週零一天沒去學校了。
踏著夏日的晨光,他再次來到班上的時候,看著一樣的同學,一樣的教室,卻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幾分物是人非的感覺。初見沒來,但班上的學生似乎都知道了初見父親初大鵬車禍身亡的訊息。
班主任王明榛找張雲起聊了聊,關於他這麼久沒來學校上課的事。張雲起如實說了。他不覺得有什麼好隱瞞的,關於他的一些事,他沒興趣滿世界找人宣揚裝那些沒點兒營養的逼,但是總會有人知道,作為班主任,王明榛未必就一點也不清楚,至少現在聽張雲起說了,他表情並不顯得多麼驚訝。
後面,張雲起給初見請喪假,王明榛問他初見爸爸什麼時候入土?張雲起說下週六,王明榛點了點頭,便不再說什麼了,只叫他有空多把精力放在學習上,最近這段時間多安慰安慰初見,她比較信任他。
上午有語文課,王明榛沒有和往常一樣教案不帶,光憑一張利嘴就在教室裡天南海北胡吹亂侃,嬉笑怒罵皆是文章。
他給同學們發了一份現代文閱讀,文章有些奇怪,苦澀難嚼,開頭便是:“我登上一列露天的火車,但不是車,因為不在地上走;像筏,卻又不在水上行;像飛機,卻沒有機艙,而且是一個長列;看來像一條自動化的傳送帶,很長很長,兩側設有欄杆,載滿乘客,在雲海裡馳行……”
句句隱喻,彷彿夢囈。
拿它來做閱讀理解,是為難這幫孩子。
王明榛靠著講臺,問:“你們有誰看懂了這篇文章嗎?”
回應者寥寥。
當王明榛的眼光如往常時掃過張雲起前面的初見那張空蕩蕩的座位時,沉默了許久,便笑起來:“我不指望你們能看懂,但或許以後它對你們會有用。”
在後面的時間裡,王明榛倚著講臺,從楊絳的這篇《孟婆茶》開始,散漫地與156班的學生談起自由、理想,還有生死。
他說,那是一列通向死亡的列車,我們每個人終會登上它。
他還說,錢鍾書和錢媛的先後離世:“在漫長的生命當中,生和死會逐漸交換位置,死亡變輕了,好似自由,而活著會成為沉重的事情。我希望,同學們離開學校走向社會後,揹負著越來越沉重的人生往前走時,依然能如此刻這般,欣榮繁茂,勃發銳利,擁有感受幸福的能力。”
陽光燦漫,光影斑駁。
在那節語文課上,張雲起偶爾抬頭的間隙裡,看到了一道陽光將教室一劈為二,光柱之下,有點點碎塵,那個頭髮花白邊幅不整的老人就站在碎塵之中,不緊不慢、娓娓而言,每一粒碎塵都炫目地飛揚著,構成了他高中生活很難忘的一幅圖景。
放學時,江川又下起了很大的雨。
從沿海逶迤而來的黑雲遮住了這座城市上空所有的日光,大風掠過枝頭,樹葉紛紛飄落,或隨水東流,或輾轉成泥,青綠的生命一去不回。
張雲起趕到松臨樓時,快七點了。
李季林和王貴兵正在包間裡陪請來的貴客聊天,市體彩中心主任肖立軍和買斷彩票銷售權的林永強。
看到進來的張雲起,李季林起身做了一番介紹。不過聯盛是市體彩中心的供貨商,買家是爹,賣家是兒子,更不要說市體彩中心還是體育局下面的事業單位,去年年底龍景園積壓的罐頭能夠全部銷售出去收回一部分資金,市體彩中心是幫了大忙的,請這樣的爹喝酒,態度得端正,磕頭燒香,不過肖立軍和林永強看到這個久有耳聞的聯盛大老闆這麼年輕,都驚訝的很:“張總,你可真年輕啊,今年多大呀?”
張雲起笑著說17。
嘴巴邊上有顆黑痣的林永強“呦”了一聲:“這人跟人可真沒法比,張老闆,你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