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又是如此,她揹著藥箱出了宮門,臉上帶著笑,腳下走得輕快,彷彿遇見了什麼高興事。這讓一直愁腸百結的神域覺得困惑且失望,明明自己這陣子陷在水深火熱中無法自拔,為什麼她卻能這麼快抽身,真是個無情的人啊。
身後有謁者悄然上前來,呵腰喚了聲“大王”。
神域轉回身,瞥了這謁者一眼,“向娘子這麼高興,難道陛下對她又有封賞嗎?”
這謁者是含章殿中尹手底下的人,一早被安排進了司徒官署,含章殿內有任何風吹草動,都是透過他來傳話的。今日也是如此,垂著袖子回稟:“向娘子是家中有喜事,據說失蹤了半年的向直院,今日回來了。”
神域一驚,“誰回來了?”
謁者道:“向識諳,向直院。說是在瓦屋山被彝人所救,歷盡了千辛萬苦,才回到建康的。”
這一刻,若論有誰的歡喜能與向家姐妹相提並論,那一定是小馮翊王。他激動得簡直要歡呼起來,自己與南弦之間的癥結,不就在向識諳嗎。向識諳死了,南弦不肯原諒他,恨也恨得有理有據;如今向識諳活著回來了,那麼便不存在“害死”一說。南弦縱是氣不順,也沒有道理與他老死不相往來,只要他再去說些軟話,央求央求,她應當就會原諒他的。
思及此,官衙裡是待不住了,自己這陣子行屍走肉一樣活著,早就不耐煩了。好不容易看見希望,再多的公務也是容後再說,眼下,卻換來識諳的冷哼,“以三位阿叔的行徑,配向列祖列宗交代嗎?宗子生死不明,你們就忙著收回老宅,將我兩位阿妹趕出門,莫說在祖宗面前,就算在建康城中,怕也被戳彎了脊樑骨,不配為人了吧!”
他是性格溫和的青年,從小彬彬有禮,從來不說一句重話。三位阿叔滿以為面子上敷衍得過去,大不了把老宅物歸原主就是了,卻沒想到,他上來便是一番扎心的話。
三叔“嘖”了聲,“原來今日不是為團聚,是為興師問罪嗎?既然如此,倒也不妨敞開了說一說,這宅子本就是祖上傳下來的,你不在了,日後允慈又要出閣,收歸公中,不是合情合理的嗎?如今你回來,我們這些做長輩的也樂見你平安,但你不該因此事質問我們,這麼做,可有些目無尊長了。”
識諳聞言哂笑,“阿叔們的所作所為,竟還有臉以尊長自居?允慈確實會出閣,那其泠呢?她自幼便長在我家,是我阿翁阿孃疼愛著帶大的,在你們眼中,她是外人嗎?”
二叔很不贊同他的話,調開視線,有些傲慢地說:“她是養女,就算鬧到官府,養女也不能承襲家財,她留在家中,本就不應該……”
“不應該?”識諳道,“阿叔怕是忘了我阿翁的囑託了,她雖是養女,將來更是向家宗婦。你們不是一直催促著,讓我早些成親嗎,若我現在娶了她,不知阿叔們又該以什麼臉面,向族中耆老交代?”
準備迎接貴客。
此言一出, 最震驚的不是向家那三位長輩,是南弦。
她訝然望著識諳,不知道他怎麼會忽然說出這番話, 雖然可能是為了震懾向家人, 但在她聽來, 屬實震撼不小。
她還記得上年他親口說過,只拿她當妹妹看待,自己當時難過了好久,覺得辜負了爺孃, 也一下子失去了目標和依靠。但好在她不是心細如塵的女郎, 也不是離了誰就活不下去, 漸漸接受了兄妹相處的事實, 就再也沒有動過那個心思。
但如今,他舊事重提了,讓她有些無所適從。急於拿眼神詢問他, 可他卻轉過身,避開了她的視線。
三位阿叔很是不自在, “你要娶她……也好,算是遵了你爺孃的令。既如此, 我們各自回去預備,屆時讓你阿嬸過來幫著張羅。”
識諳說:“不必了,婚儀我自己能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