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景寬上下打量他,「先前不是還說自己做不來嗎?」
「與其讓師父將來如我這般蓬頭垢面,不如我替他受了這一切。」
景寬玩味看他,「那本座怎知,你說的是真是假。」
嵇宜安眼神一緊,緩緩拱手,未凝固的血跡從他手腕蜿蜒往下劃去,從手肘處滴下,「在下任憑廠公處置。」
「有點意思。」景寬笑了,抬腳用長靴抬起嵇宜安的下巴,低下頭戲謔地俯視著他,「那現在,跪下來給本座嗑三個頭吧。」
嵇宜安被迫仰起頭,聞言僵住了身子。景寬漫不經心地挑了挑眉,帕巾仍舊捂著口鼻,他搖搖頭嘖了一聲,「心不誠啊。」
嵇宜安的手指蜷起又鬆開,他淡淡俯身去,以額抵地一下,兩下,三下。姿態虔誠。
隔壁牢房裡,傳出幾個草莽遊俠低低的嗤笑聲。
「昨個兒聽他那樣說,擲地有聲的還以為有多高尚,原來不過如此。」
「還是少盟主呢,解大俠的眼光也就這樣了。」
「呸,小人……」
嵇宜安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在想些什麼。
華亭有許多像他這樣的劍客遊俠被關了起來,五六人擠在一間,被打得半死不活,汙濁的空氣混著髒汙,在陰暗中苟延殘喘。
朝廷裡的人瞧不起這幫江湖草莽,甚至可以隨意打殺。許多人練劍遊歷,來到盛會,都是存著高遠的心,要扶危濟困,做個大俠。然而殘酷的現實一下讓他們摔進泥裡。
權勢面前,「遊俠」不過是好聽的名頭,他們最終還是平頭百姓。
嵇宜安也是摔進泥裡的人。他好像一下子從閉門造車中走了出來,來見識這個真正的世道。
所以如果可以,他倒是想拿這三個磕頭,去護住那些俠客的自尊。
景寬勾了勾手,外頭的侍衛就端藥進來。
「這是個好東西,能止痛,它的藥效和五石散差不多,不過有一點不一樣,」景寬站起身,取而代之是兩個侍衛禁錮住了嵇宜安臂膀,一人強行去掰他的嘴,「那就是它有成癮性。」
嵇宜安的瞳孔猛然一縮。「廠公……」
「本座做事向來不會留餘地,又怎知你不會反悔——」景寬低低發笑,「本座要江湖門派都為我所用,你現在做不到,以後也得做到。」
他踱步往外去,牢門內,鎖鏈叮噹激烈晃著,嵇宜安自然知道成癮二詞有多可怕,他撐手後退間嗚咽掙扎著,卻又被迫灌下兌水的散劑,藥汁順著他嘴溢位來,流過滾動的喉結,他的下巴被人緊緊捏住,直至一碗見底。
「砰」一聲,藥碗被摔在地上,嵇宜安一下被狠狠推倒下來,面貼著地艱難喘息。他撐起身子來,胸膛劇烈起伏著。
「包紮好他的傷口,每日一碗,全部喝下。」
「是。」
嵇宜安聽著牢門再度被關上。
他立即踉蹌地撐牆站起來,晃動著鎖鏈。試著伸手進去努力摳吐,卻什麼也吐不出來,他猛力一拉鎖鏈,低聲咆哮著環顧四周,茫然地找尋著法子。
嵇宜安閉上眼睛,身體開始逐漸發熱起來,迷幻的意識一陣陣捲來,刺激著神經,恍然間身體又冷了下去,然而意識卻越發飄飄然。
隔壁牢房的人又笑了起來。
「師,師父……」
嵇宜安痛苦地咬緊牙關,只感覺陷入了莫大的黑暗裡。恍然間好像有一聲輕嘆傳來,問他何必如此。
朦朧裡,流逝的光陰緩緩倒去。
「宜安,華亭就要亂了。」轉眼回到那天在古壁前,師父就這樣站在他的面前,鬚髮斑白。「論劍盛會成了他們的一場局,而這局,是沖為師而來。」
景寬悄然來到華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