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已不知曉今日何時了嗎?”
“卻是不知。”
“……”
宋遊便露出微笑。
看來是禾州太苦,行走歸郡,一心濟人,以至於忘了時日。
於是便對他說道:“今日明德五年臘月三十,已是除夕了。”
“啊……”
僧人不禁一愣,隨即也感慨萬千。
“竟是除夕了!”
“除夕除疫,正好應景。”
“卻是沒有除完……”
僧人眉目間仍有些憂心,掰開手裡的饃饃,隨手放下,想遞給貓兒吃。
然而貓兒只是低頭嗅了嗅,看他一眼,便果斷扭頭,轉向道人,吃起了道人手上的肉乾,一邊吃,還一邊回頭瞄向僧人。
“大師何時離開?”
“也是今日。”
“那便正好同行。”
“哈哈。”
“快吃吧。”
宋遊又將肉乾與血腸分給劍客。
肉乾就是很普通的風乾肉,血腸則似乎是寒酥的特產,多半也是逢年過節才能吃得起的東西了,只是他是外地人,不太能吃得習慣。
宋遊幾口喝完了肉粥,將血腸分給了病遷坊中的老年人,回到屋子,收拾好行囊,便與僧人一同,準備離去。
一時病遷坊熱鬧了起來。
道人與僧人住在病遷坊中間的一間屋子,從這裡到坊口也就幾十丈遠,卻聚集了不知多少病患,且越聚越多。
但凡還能走得動的,都聚在了兩旁,沿街相送。
“先生要走了嗎?”
“大師今後去哪?”
“多謝先生和大師啊……”
“先生是神仙下凡啊……”
“大師乃是真菩薩……”
“小人給先生和大師磕頭了。”
“先生和大師大恩大德,老身怕是這輩子也報答不了了。”
雜亂的聲音在兩旁此起彼伏。
僧人和道人表現不一。
僧人會十分耐心的一一回復,告知他們自己為何要走,之後又去哪裡,安撫他們的心,又與他們一一道別。若遇到有人行禮,逐一回禮,若遇到有百姓下跪磕頭的,都連忙去攙扶,不厭其煩,不辭辛苦。若遇到有人解下身上的首飾贈送,則統統回絕,反倒將自己早上沒有捨得吃的菜包子送給了一名染病不久的幼童。
道人則要安靜許多,只邁步從中走過,用一雙平靜的眼睛看著兩旁的百姓,體會著這一刻,若有所思。
這真是他少有經歷的場景。
道路終究不長,走得再慢,也沒有多久就到了頭。
“阿彌陀佛,外面天寒,勿要久留,還請回吧。”僧人轉身站在病遷坊門口,面對眾人,雙手合十,深深施禮,“貧僧便先行一步了,願在場的諸位施主都能得以痊癒,佛祖保佑,今生無病無災。亦無需多念,天地之大,行善自然同心。”
“在下也告辭了。”
相比起來,道人的話要簡短許多。
兩人先後轉身,一個十分果斷,一個一步三回頭,都漸漸離開了此處。
……
即使是除夕,寒酥街上依然清淨,路上還留著昨夜的雪。
道人與僧人緩步走在前邊,劍客與兩匹馬跟在後頭,三花貓比較自由,時前時後,這裡聞聞那裡嗅嗅。
讓人感到安慰的是,雖然大部分街面上都是雪,可也有幾戶門前的雪是被清理過的,有時走到街巷某處,還能聽見有剷雪的聲音,能從三花貓扭頭的方向辨別出剷雪聲的位置,刷刷刷的,在雪後寂靜的古城上空迴盪,讓人覺得異常乾淨,好似剷雪的同時,也在清洗耳朵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