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凜翻身上馬,在黑暗中牽緊韁繩。靜靜聽,隱約能聽見呼號聲,他知道頭一批上四軍已經攻入內城,不久就要抵達皇城了。
坊間的頭陀不曾察覺異樣,照舊敲著鐵牌穿街過巷,“子正,困敦,萬物初萌,藏黃泉之下……”
手裡的鞭子高高揚起,破空一甩,啪地一聲驟響如驚雷。校場大門洞開,數千兵馬朝光亮處奔襲而去,一時衝得夜行運貨的腳伕倉惶遁逃,這夜半的上京與白天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馬蹄颯沓,踏破了夜的寧靜。
兵馬交匯,入城的捧日軍身著赤紅甲冑,和殿前司班直戰作一團。但一向養尊處優的諸班直似乎並不是捧日軍的對手,一路戰一路退,最後被逼到了晨暉門外的長橋上。
那長橋是木柞的,尋常看著大氣煊赫任君出入,可一旦幾千兵馬在此停留,橋便不堪重負,轟然一聲坍塌了。
晨暉門是東華門以北唯二入禁中的通道,長橋一坍塌,宮城以東的路徑便只剩東華門一線。儀王率領的人馬終於抵達了,高擎的火把照亮了為首者陰鷙的眉眼,兜鍪下的那張臉變得尤為陌生。他盯著前方,宮門也在這時緩慢開啟,這高不可攀的禁廷向眾人敞開了胸懷,攻破內城的防守後,離成功就只一步之遙了。
李宣凜解決了纏鬥的兵卒,策馬與儀王匯合,彼此交換了下眼色,儀王蹭地抽出佩劍,身後統制得令,帶領前鋒營攻進了東華門。
因控鶴司沒有抵抗,頑守的殿前禁軍又節節敗退,先頭部隊可說是長驅直入,一舉便抵達了禁廷腹地。
四下望,到處都是慌不擇路的宮人,偶遇阻攔的親軍,也是一刀一個毫不拖泥帶水。儀王在起事之初還忐忑著,就算已經周密安排,也保不定有百密一疏的時候。直到他走進東華門,看著向西直達紫宸殿一線的防守全數崩潰,他才真正有了勝券在握的信心。
這只是頭一輪的攻勢,內城拿下後,外城有天武和龍衛掌管,再過一個時辰,京畿內外所有關隘的將領都會替換成他的人,那麼政權的交替便可順利完成了。自己踽踽走了多年,終於一切籌謀在今夜實現了,他還是
可是一條命而已, 值什麼!
開弓沒有回頭箭,不成功便成仁,他早就做好準備了。只是千算萬算,沒想到一切都在官家的掌控之中, 這麼多年的暗中佈局, 在官家看來簡直像笑話一般,他受不了這種折辱。
昂了昂頭, 他還要保持最後的體面, 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來, “成王敗寇, 要殺要剮都由得陛下,但我這樣的螻蟻,陛下只要動動手指就能把我碾死,又何必大張旗鼓,將這麼多人牽扯進來。”
他到這個時候還執迷不悟, 官家愈發感覺厭惡, “將那些兵將牽扯進來的人不是朕, 是你。朕知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若是不設一局,怎麼能把那些有二心的人一網打盡!”說著長嘆一聲, “這朝綱混沌太久,是時候該肅清肅清了, 但我們父子之間的恩仇卻難以釐清, 從源, 其實一直是你在恨著朕, 朕卻處處為你留情面, 只是你從來沒看見罷了。”
說到底, 官家也有自怨的地方,他一向知道自己的毛病,錯就錯在優柔寡斷,對於這些兒子,無論犯了多大的錯,他都沒有狠下心腸處置,即便得知二哥有了反意,他也還是想著再觀望觀望。
結果事與願違,他的一再姑息,養大了二哥的野心和胃口,他枉顧了父親的一片苦心。到現在兵臨城下,自以為萬無一失,帶著親信攻入禁中,卻被甕中捉鱉,官家甚至有些遺憾,自己怎麼生出了這樣愚蠢莽撞的兒子。
官家恨鐵不成鋼,那些看好儀王的官員們也不能袖手旁觀,宰相忙對儀王道:“殿下沒有發現,今夜在場的人中並無你的兄弟嗎?官家為保全殿下的臉面,這樣要緊的事都不曾通知其他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