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靈識混散,罕見地做起夢來。
過去的夢還未靠近便都被抹了個乾淨,一覺闔眼,便是無邊黑暗。
他幾乎忘了四哥從前的樣子。
一下子突然像是回到過去,像是進入荒唐可笑的自我質問裡。
男人低頭看著疤痕盡數褪去的雙手,那裡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
「醒了嗎——」書生在院裡招呼:「醒了沒有!過來幫我,真抬不動了!」
解雪塵起身快步過去,看見他拖著一袋黃土,烏龜般小碎步往裡頭挪。
一站在太陽下,噩夢都被驅散掉詭意,呼吸驟然緩了過來。
魔尊彎腰接過布袋,還未使力便抬了起來。
「……」
不到二十斤,被他拖得像三百斤。
藺竹在旁邊啪啪啪鼓掌:「好!真牛逼!」
解雪塵拎到一半扭頭瞪他。
每天早上一句話就能讓人火冒三丈,還是你牛逼。
「鍋裡有茶飯,你把東西拖到這就行,」藺竹跑到前頭指路,從懷裡又掏出一個蔥花餅,外頭用油紙包好了,還是熱的:「今兒夠咱們忙的了,多吃一點。」
他一個人住的時候,下雨屋漏都不好修。
突然多了一個人,做什麼都有人幫忙,實在太好了。
可能是老天看他可憐,特意照顧。
謝謝老天。藺竹虔誠地拜了拜,轉頭去專心餵雞。
今日第一件大事是修豬圈。
前頭胡亂搭的太破了,養小豬都勉強,再大點根本管不住,還沒法遮雨。
藺竹把圖紙貼在一邊牆上,給解雪塵端了盆水來。
他很大方,把最簡單的活兒優先分給他。
「你估計沒堆過豬圈,我來弄磚塊,你和泥巴就行。」
男人陷入長久的安靜。
和。泥。巴。
書生為自己的通情達理善解人意感到滿足,再一看對方面無表情,強笑一聲。
「你……小時候玩過泥巴對吧。」
「沒有人小時候不玩泥巴的對吧??」
魔尊緩緩搖頭。
書生搬了個馬扎坐在他旁邊,倒了一捧幾捧土,又倒一瓢水。
攪和攪和,便是又滑又軟的黃泥。
男人終於挽起袖子,把雙手插進甚至有點溫熱的黃泥裡。
然後滿臉嫌棄地起身去洗手。
「別洗!!還沒幹活呢你回來!!」
後者加快了腳步。
藺竹大吼一聲:「我託張嬸做的醬雞等會就送過來,你還想不想吃了!!」
男人停住,勉為其難地思考幾秒。
罷了,玩泥巴就玩泥巴。
整袋黃土,要全部和成軟泥,兩分砌磚,八分塗牆。
他們坐得不近不遠,一人悶頭攪泥盆,一人給小豬堆房子。
初時還會稀了稠了,不等藺竹開口,後者拿著木鏟反著一攪和,泥巴變得濕軟剛好。
書生悄悄瞥了一眼男人,又瞥一眼泥巴盆。
不對勁啊,進步這麼快。
……難道他已經發現了什麼和泥巴小妙招?
豬圈剛堆了半面,院門口有老頭兒笑著招呼:「舉人老爺!託您給我家兒子寫封信!」
「葛叔你別亂叫!」
藺竹拍拍手起身,示意解雪塵看著來。
「我過去幫個忙,等會兒就回。」
老頭扒著院門拖長了聲音喚他。
「舉人老爺——」
「來了來了來了你等我洗個手!」
解雪塵悶頭和了幾盆,轉而坐在藺竹先前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