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環默默站在一旁陪她。
她又匆匆走下樓梯,向小徑跑去,抬頭看那棵她攀爬過無數次的橡樹,感喟道:「此刻它又不像從前那麼高大了。」
連環一直跟在她身後。
「這是你住的地方。」她指一指宿舍。
阿紫仍坐在那塊大石上,連環看著她,臉色迷茫,恍若隔世。
她問連環:「你有沒有回來過?」
連環搖搖頭。
她長長嘆口氣,站起來,忽然又捂低身子。
連環知有事,忙過去察看,只見阿紫右足踩進一塊碎玻璃中,細長傷口流血。
連環掏出手帕替她裹住,「要去看醫生。」
香紫珊忽然笑了。
半晌連環才明白她為什麼笑。
他嘆息一聲,背起阿紫走出大路上車。
就在這個時候,不知恁地,竟起了霧。
天空陰暗下來,一團一團濃霧自大而降,積聚在地下,連環每邁一步,便踢開一些霧氣。
他好不納悶,大宅雖在山上,卻在霧線之下,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大霧。
今日這景象太特別。
他背著香紫珊,四周杳無一人,更覺渺茫,像是進人另外一個空間,永遠回不到人世間。
他還是回家去了,但已經是深夜。
連環不覺得累,電話鈴一響,他便去接聽。
湘芹的聲音問:「連環,你在什麼地方?」
連環不出聲,這是他良知的聲音,他把頭靠在牆上,落下淚來。
「連環,講話呀,發生什麼事,要不要我過來?」
連環到這一剎那才明白為何湘芹要說不算。
是不算。
「我十分疲倦,明天再見。」他竟放下電話,置湘芹不理。
他把背脊貼著牆壁,在黑暗中,一直維持那個姿勢,整個下午所發生的事在他腦海中來回賓士,映象漸漸跳躍出來,在小小睡房瞪著他看。
那個焦黃的骷髏人忽然自輪椅上爬起來向連環招手,連環還沒來得及走過去,他已經變了樣子,他變成了香權賜,輕輕對連環說:「你可知道愛一個人,比那人愛你要多,其中滋味如何?」
連環大聲喊:「你為什麼不能愛別人,去愛別人呀。」叫出來之後,才發覺這番話,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只見香權賜用手掩住面孔,等他的手放下來,又換了一個樣子,他變成美艷的鄧玉貞。
連環揮舞著雙手想驅逐她,但是她無處不在,閉上雙眼也沒有用,只聽得她顫聲說:「那紅色車子的主人,終於離棄了我。」
連環支援不住,慢慢蹲下來,問道:「你們家的事,為什麼要纏住我?」
「連環,連環。」清脆的叫聲,「連環我們永遠是朋友,是不是?」
「阿紫,阿紫。」
他此刻看見的阿紫只有幾歲大,她笑著說:「是你自己闖到我們的世界來,戀戀不捨,不肯離開,你怪得了誰。」說著她指一指他,然後啪啪啪鼓起掌來。
連環嗚咽一聲,坐到地上。
就在這個時候,大門一響,有人開鎖匙進來。
那人一聲不響,走到連環身邊,用力扶起他。
是林湘芹到了。
她把他扶到沙發躺下。
連環渾身是汗,似被噩夢魔著一樣。
湘芹大惑不解,好端端一個人,怎麼會變成這樣子。她守在他身邊,看他沉沉睡去。天亮了,她見他已經穩定下來,剛想走,電話響起,湘芹當然沒有去聽,它自有錄音裝置,果然,她聽到對方說:「我是徐可立,連環,請從速與我聯絡,」說到這裡他停一停,「你已見過她們母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