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你瘦,你想得很多,你有虛榮,你要最好的──感情,不是鑽戒。你是一家裡唯一的女兒,你會說法文,當你戀愛的時候,你的話比誰都多。你喜歡梵谷,你大概聽卜狄倫,你看書,你討厭電視……」
我的眼淚一直流下來,我笑道:「好了好了!我相信你了,你的確已經認識我十年了。」
這個早晨,我會永遠記得這個早晨。
我凝視著地。
他看著我。
我說:「你給了我回憶。直到八十歲,我還會記得你。」
「這是愛情故事嗎?」
「不,時間不對,不算愛情故事,只是一段回憶。」
「我明天一早便離開這裡。你跟自強說一聲,我去買飛機票。」
「慢著,我也要上街。」我說。
我們在門口分手。
我到一間理髮店去,把我所有的頭髮都剪掉了。
我回家的時候,家明還沒有回來。自強倒隨即進來了。
「咦?家明呢?他上哪裡去了?」
「這小子,他明明說好要留在香港的,怎麼又到日本去了呢?去日本幹嗎?這個人──」他忽然瞪大了眼睛,「丹朱!你的頭髮,你的頭髮呢?」
「我吃了它們!」
「丹朱,」他又沉下了他的瞼,「你的頭髮怎麼了?你剪了?是不是?」
「是。」
「為什麼?」
「不為什麼,我自己從來未曾喜歡過長頭髮!你也知道的。」
「但是我喜歡!」自強嚷。
「馬路上有上千上萬的長頭髮女人,找一個,娶她做小老婆好了,我不介意,但是我自己喜歡短髮,我就剪掉頭髮,我有這個自由。」
「你瘋了,丹朱,為了頭髮跟我吵架。」他吼道。
「在我眼內,你也是瘋子,是什麼使你認為你很清醒?你的女秘書?」我的聲音也提高了。
「丹朱,我們家裡有客人!」
我沉默下來。
我靜默了四年,現在我不應該把聲音提高。
我已經達到了我的目的,我就應該滿足了。我倒模著我的頭髮:除了涼快,我還快樂。我笑了。
自強走過來。「我抱歉,丹朱,你一定累了,我們想個辦法,下個決心,請一個女傭人回來。」
我說:「不,自強,你不壞,你對我很好,只是……你不明白。」
「是的,你是一個很奇怪的女孩子。」他承認。
王家明並沒有回來。他在機場打電話給自強,叫自強把那些簡單的行李送去,他買到了當夜的飛機票。
自強掛上了電話口
他嘟嘟喃喃的說:「這個怪人,我恐怕他還沒拿到科學博士就變瘋子了。不過丹朱,他說謝謝你,謝謝一切,特別是那些冰水──我的天,什麼意思呢?冰水有什麼好謝呢?我現在要趕去了,為他拿行李去。我一小時內就回來,丹朱!」他的聲音越來越大。做匆匆忙忙的取了王家明的東西,就出了門……
我並沒有回頭。
露臺外,暮色漸漸罩下來。天天都是這樣,太陽升起來,過了沒多久,暮色又合攏來,一天過去了。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個這樣的日子。
我大概可以活多久呢?
自強說:「你廿六歲了!丹朱。」他是一個快樂的人。
他不會明白。但我此刻也是快樂的,王家明永遠不會見到我的短髮,但是我卻知道他心目中的女孩子,曾經一度,是跟我一模一樣的。
只不過他來遲了。
我真的快樂,我從未想到,這樣的快樂,還有機會臨在我的身上。跟許多許多年前,我愛上了這個男孩子的時候,我心裡也充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