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靈魂的人造物,能夠避開
時間的摧殘,趣味與命運的變遷,
正如在任何人的筆尖與墨跡之中
蘊藏著高雅、低下或平凡的品格……」
偉大的藝術之間總有相通之處,不同的形式下掩埋著永恆的命題。詩歌與音樂,這是洛倫佐的專長,他已展現出了兩者融合的結果。單一的思想不會造就偉大,正如廣大的海必定包容著無數河流。雕塑與其他所有藝術一樣,在其中最傑出的那些作品中,總能找到詩性與哲性的品格。
「我們要的是一位藝術家」——而匠人與藝術家間的區別是什麼,是持續的創造力,鮮活的熱情,還是其他更純粹的東西?得到波利齊亞諾的答案後,他曾久久思索。
從前的他怎麼會覺得那些課程是煩惱與負累?那明明是引他通向「精神」的路徑。
我真是太傻了,喬萬尼心想。
洛倫佐信手撥出最後一段和絃,略一停頓,他說:「我猜你已經知道了,它們不是無用的。」
喬萬尼點頭。他笑了起來。
他想到宮門上石雕的雅努斯,它與公爵多麼相似,同樣具有兩副截然不同的面孔。就在不久前,他剛剛完成了自己與家族間關係的重新定義,發現了公爵嚴苛冷酷的一面,無異於經歷了一場偶像的破碎;只是美好的那一面再度轉向了他,洛倫佐又展現出了他獨有的體貼——要命的、直擊心臟的體貼。這真是太「美第奇」,也太「洛倫佐」了。
他還有第三副面孔嗎?少年心想。
溫軟的陽光灑落在洛倫佐的面容上,此時的洛倫佐就像他一貫展現在人前的形象,彷彿朝陽 ,從沒有暮氣沉沉的時候。如今喬萬尼已知道這不過是假象,從前因他的聲名與作派造成的盲目已漸漸剝離,他正在逐漸看見公爵身上更深層的東西,因為洛倫佐在允許他走近。
但這些在此時已不再重要——
「謝謝您。」他鄭重地說。
洛倫佐對他微笑:「我的榮幸。」
他側頭看向身邊的少年。一如既往地,洛倫佐從那雙灰眼睛裡看到了純然的真誠與堅韌,彷彿光澤初顯的原石。
他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少年柔軟的發頂。與尋常貴族不同,喬萬尼的黑髮修剪得很短,愈顯得面孔線條流暢利落,如果普拉克西特列斯的雕塑有原型,大約就是這副模樣。
青澀、純潔又飽滿的果實,洛倫佐在心中想,等他成熟之後,會是什麼模樣?
他的沉默不語使喬萬尼意識到,面前之人是洛倫佐,美第奇家族的公爵,一天大約會有一千人向他道謝。他心中的感情不是一句言語足以傳達的,好在他有他獨特的方式——比如說,一尊雕像。
「我可以為您塑像麼?」他問。
洛倫佐眨了眨眼:「那會是我的光榮。」
「不是現在,」喬萬尼說,「等我的技藝再純熟一些的時候。」
等我成為一名「藝術家」的時候,他在心裡補充道。他說:「您的塑像應該是完美無缺的,現在的我還做不到。」
洛倫佐笑了:「可我本身就不是一個完美無缺的人。」
他終於說出了這句話,這瞬間卸去了他心上的許多重量。從喬萬尼在禮拜堂中說出那番話後——「我對您的忠誠和對天主的一樣多」——他就想這麼說了。
他人的期待是是蜂蜜也是□□,他早已明白這一點。
「我想你是聽了太多城中流傳的故事,」他說,「它們中的大多數都是假的。」
喬萬尼顯得很驚訝:「他們說您十幾歲就出使各地……」
「這倒是真的。」洛倫佐說,「我確實在十三歲那年作為使節去了威尼斯。但酒館中說故事的人不會告訴你,我在見總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