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帶河畔,距禁中大約有三十里地,殿下為挪一棵樹,可知勞動了多少民夫,封了幾條街巷,驚擾了多少百姓?”
風吹的頭頂的槐葉沙沙作響,霍枕寧皺起了眉頭,疑惑地望了他一眼,仍是笑著。
“你若是不高興,再挪回去便是。”
江微之的眼風滑過她清幼稚氣的面孔,有些秀才遇上兵的無力感。他瞧了一眼遠遠侯在玄武門側的內侍宮娥,微揚下巴,示意他們過來
“暑氣重,殿下請回還罷。”
說著,拱手作揖,欲旋身而去。
公主卻輕輕拉住了他的衣袖。
“……我近日好好讀書了。”她拽著他的衣袖,輕輕晃了晃,腳下踟躕地追了他一步,“芩大家教我撫琴,我學了一篇鹿鳴……”
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在心上人的眼前,也不過是忐忑的小女兒罷了。
人人皆知江微之才高、志遠,公主一心傾慕於他,略微改了改頑劣的性子,近日也去學撫琴了。
江微之唇畔牽了一絲笑意,有些嘲諷的意味。
“近日不是今日,今日你除了皮,什麼也沒幹。”
霍枕寧咬了咬唇,小鹿一般澄澈的眼睛將他望住,向他剖白心跡。
“今歲端陽節,我都沒有捉蟾蜍去嚇仙蕙妹妹,也沒有再與二妹妹吵架……我原想好好讀經史子集,與你能多聊幾句,可是我才讀到‘粵若稽古,聖人之在天地間也,為眾生之先’就發覺快要不喜歡你了……罷了罷了,還是不要讀書了,你我總歸是要在一處,那時候你讀給我聽便是。”
公主虛十五,尚未及笄,因在深宮裡生長,又比尋常女子多了幾分天真——身為大梁天子膝下最寵愛的女兒,無需討好任何人,自然也沒有沾染半分塵世間的世故圓滑。
她也無需費心去維持各路關係,一向是旁人來維繫她、奉承她。
便是出降這等事,她也無需擔心誰敢不娶她——誰敢呢?
可是她仍舊小心翼翼地向著眼前人,表白心跡。
江微之極有耐心地聽她說完這些,在心底微微嘆了一口氣。
就是那麼奇怪,他無條件地討厭她。
縱然她有著纖白明媚的絕色樣貌,最至高無上的家世,他還是討厭她。
他雖出身勳貴世家,卻也知眼前這一切,皆因祖輩奮力拼搏而來,便是當下,他的父親與兄長,還領著軍在邊塞打著仗。
而她呢,不知人間疾苦的萬金公主,漂浮在高高的雲端,從來不肯俯下身來,去看一看地上的人。
京畿各處,都有人傳說著她的惡跡——打小便欺貓罵狗,長大了開始欺壓百姓。
齊大非偶。
因此,即使霍枕寧十幾年如一日地追著他跑,他也毫不動容。
他欠身行禮,恭敬而不失距離地退卻了一步。
“經史子集晦澀難懂,殿下自然覺得無趣——由此可見,不是同類,勉強不來。臣自小與殿下相識,幸甚,斗膽稱一聲妹妹,日後總歸會有一同讀書的緣分。”
霍枕寧可可愛愛,卻沒有腦袋,並沒有聽懂江微之的雲裡霧裡,她歪著空空如也的草包腦袋,伸出自己的一根白淨的手指。
可還沒有來得及說話,便見陸敏匆匆上前來,先是給江都公主叩首行禮,這才附在江微之耳邊說了幾句。
江微之肅了面容,抬手向公主告辭,高大挺拔的身姿轉身而去。
霍枕寧蹙著眉頭,委委屈屈地吹了吹自己的手指。
方才爬那棵細葉槐,將手劃破了一道口子,流了幾顆血珠子。
一旁叫綠沈的小內侍,搭眼便瞧見了公主手上小小的一道傷口,驚呼得捂住了嘴,呼天搶地地去喊宮娥內侍,七手八腳地將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