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交流從來沒有拐彎抹角,有什麼直說,大清早的,就把容實震得找不到北了。他愕然說:“老太太答應了?”反應過來心花怒放,“老太太真是太體人意兒了,我天天盼著呢,沒想到這就答應了。我……”他開始轉圈,左右找他的長隨,胡亂揮手說,“別跟著我了,回老太太去,讓她趕緊看看禮單,有遺漏的沒有?數夠不夠,不夠再添點兒,預備著迎少奶奶。”
長隨是跟了他多少年的,得了令嗻地一聲,人已經蹦上了馬,揮鞭走遠了。
頌銀看這情形不由發笑,“怎麼一點就著了?眼下那麼些事沒辦呢,別急在一時半刻。”
他說:“甭管多少事兒,什麼能比我娶媳婦兒更要緊?朝廷的機務可以慢慢辦,媳婦兒跑了就不是我的了,我又不傻,賠本買賣從來不幹。”他扶她上轎子,一手打著轎簾,臉半掩在蟲草紋錦幔之後,有種羞怯又興奮的神情,“我給你扶轎吧,正好說說話。”
頌銀尷尬道:“連我的丫頭我都打發了不要她扶轎,怎麼勞煩容大人呢!”想了想還是下轎來,“咱們一塊兒走進東華門得了。”
時候還早,離紫禁城又不算遠,走過去不過兩盞茶工夫,便叫退了轎伕,兩個人在昏昏的晨色中相攜前行。早起做買賣的商販已經忙著開鋪門了,到處能聽見卸排板的聲響。頌銀和他打趣,“你升了官兒,該慶賀慶賀,家裡打算擺宴嗎?”
他揹著手仰脖兒長嘆,“這會兒算是臨危受命,有什麼可慶賀的。我倒不要緊,橫豎和豫親王是冤家對頭了,不怕得罪他。你呢?你阿瑪怎麼說?”
頌銀道:“我三妹妹在宮裡,不向著皇上,讓玉怎麼辦?況且還有你,旗主子也得靠邊站。皇上昨晚招了內閣大臣,不知道最後怎麼議定的……”
她是說者無心,他聽者是有意的,意氣風發地笑起來,“旗主子靠邊站,這話我愛聽。以前他是超品,我是二品,差得遠了點兒。現在我升了一品,你知道我最高興的是什麼?不是當了大章京,光宗耀祖了,是不比他差多少,就算和他上陣打擂臺,也不必謙讓著他了,我願意就撂他個四腳朝天,多痛快!不過你也別擔心,平常我不能和他硬碰硬。我是依旨辦事,不算公報私仇,至多下點兒絆子,叫他吃點兒暗虧罷了。你說要慶賀,是該慶賀慶賀,明兒咱們倆吃席去吧,那桌菜延了一個多月了,老放著也不成。”
她嗯了聲,“我今晚上值夜,明兒中晌就下值了,你呢?”
他說:“我休沐,不過萬歲爺眼下火急火燎要調撥上兩旗侍衛,打算把鑲黃旗的人遣到太和殿以南,所以這陣子沒有以前那麼鬆散。我中晌來接你,咱們一塊兒出去。吃完了你回家,我再上宮裡來。”
“那你多急呀,要不再等等,誰也不稀圖那一頓飯。”她沒說得太透徹,其實就是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時間,吃了飯說說話,不急不慢的才好。
他們之間不像尋常的男女,總是匆匆的,連花前月下都抽不出空來。他目前是新官上任,當統領那會兒只管自己那一片,現在當上內大臣,整個紫禁城從南到北全歸他排程,比往常更忙碌了。他覺得有點愧對她,“妹妹啊,我往後且得忙呢,你不會怪我吧?”
她笑了笑,“你忙我也不閒著呀,大家彼此彼此吧!”
說來真是登對,半斤八兩的,誰也別計較誰。容實老覺得自己佔了大便宜,就拿他爹來說,大學士,管著皇城的所有的古籍典藏,為皇上修書,又兼回學館、子學館的總師傅,忙起來半個月不見人影。家裡太太算是體諒的了,惱了也戳著腦門罵,門戶全靠女人撐著,這家紅事那家白事,從來不見男人走動,都是女人應酬。自己要是和頌銀在一塊兒了,你忙我也忙,將來名正言順的讓下人張羅,她也不會嫌他沒空陪著她。只是聚少離多,到時候不知是怎樣牽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