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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慚愧,梁陳走南闖北多年,其實是個貨真價實的路痴,要不是有疏蕩盤在手,他們一行人早不知道歪哪去了。
他掀開手掌,只見掌心顫顫巍巍地飄出了幾縷流水,那水的水質非常清透,宛如銀珠,小噴泉似的繞成個水菠蘿,中間巋然不動的羅盤反射著雪白的陽光,此時指標瘋狂地旋轉著,好似四方八極都是梁陳的救贖。
明韞冰皺了一下眉。
梁陳想起什麼,不自在地輕咳幾聲,抱臂的手在右邊袖子一抹,指標頓時就恢復了正常,細小的水流朝東南方舞女裙襬似的一拋,開了個小小的“水樹銀花”。
水滴在空中又緩緩形成一個字——
徐曉曉好奇道:“……魚?”
“不。”明韞冰說。
他很惜字如金,但這聲音莫名有些緊繃,讓梁陳又看他一眼。
疏蕩之水在炎夏的陽光裡遊弋了片刻,魚的上半部分寫完了,下一筆好像難以抉擇似的,明韞冰眸光微閃,那不成形的字一個抖索,忽然又搶來一大片雨澤,越過了魚,又寫了下去。
——鯤。
梁陳向前看——群山綿延,向左看——萬壑有聲,向上看——無垠之日,向下看——無盡之途。
鯤能在這裡出現,肯定是腦子被驢啃了——人的,不是鯤的。
“……這真的是天泉水?”梁陳懷疑道,“該不會是徐倏隨便弄來忽悠我的吧?反正我肉眼凡胎也不識貨。”
明韞冰隨手一掃,那羅盤頓時蓮花閉瓣似的收回去,飛回梁陳掌心,他道:“東南,走吧。”
徐曉曉開開心心地夾了下馬肚子,朝鎮子的東南角走去。
東南就是玄帝河所在,那鶴立雞群的高廟就離他們越來越近。那種嬰兒哭叫的聲音卻也愈發清晰,梁陳防著偷襲,警惕地看來看去,奇怪的是過溪人對這種孩子啼鳴的聲音竟然習以為常,完全不像蘇視當初說的那樣。
更奇怪的是,走了幾步,梁陳發現自己……認路。
通往玄帝河的路,在草坪之外延展開的青石板,早被歲月蠶食。來回的踩踏把石板磕破,最初的紋路卻像一幅存在記憶裡的圖畫,此時此刻脫出了飄渺的印象,印在地上,將新裂的口子一寸寸更迭。
他不僅是認路,他就像一個離鄉多年的旅人,在天翻地覆的改變之後又回到原地,只能從那些遮蔭天空的古樹上,去辨認業已斑駁的舊時痕跡。
明韞冰不知何時鬆了手,徐曉曉信馬由韁地往十字街的左道奔去,駿馬被一道光索攔了一下,轉到了反方向。
徐曉曉跟大雪一起叫:
“喵——!”
“幹嘛啊?”
梁陳道:“你走錯了,這邊。”
她懷疑地看了看,看明韞冰也走過來,這才相信了。
少女嗖地打馬衝前面去了,清亮的聲音讓身後幾個過溪人投來了詭異的目光。梁陳默默地朝明韞冰那邊瞟,這回他沒“全身而退”,目光剛放到明韞冰的鼻尖,肩膀就被他一按,推牆上去了。
不巧這牆裡種了一大片杏樹,長得十分茂盛——茂盛地一個院子根本裝不下,探出來見世面,沉甸甸地壓在半空。於是簌簌地一響,梁陳就恰好被按在了這“一片紅杏出牆來”裡。
明韞冰順著他的眉心往下掃到那嘴唇:“看四五次了,想做什麼還用忍著?”
梁陳吞了一口微暖的杏香,喉結滾動了一下,猶豫片刻,對近在咫尺的美色展現出了可以載入史冊的意志力——什麼也沒幹。
明韞冰看著他眼底映出的微微兩點光,契約在眉心閃了一下,又緩緩沉入面板。
他心裡輕輕一動,心裡浮沉的籌劃忽然變得非常焦躁,幾乎化成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