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廳裡四角燃燈,燈罩子用了白底的琉璃,照出來的光是淡淡的天水色,不顯得那麼燥熱。老太太萬分客氣地請指揮使上座,沈潤推辭不得,便大方坐了下來。
起先的時喜時悲,到這刻應當都宣洩得差不多了,沈潤比手請老太太安坐,沉聲道:「沈某正巧經手了這個案子,少不得向老太君稟告始末與進展。如今瞧這個案子,似乎並不像尋常劫財,人犯知道四姑娘的來歷,若是為錢財,也不會選在四姑娘上寺廟操辦法事的時候動手。若是為了劫色……一夥強梁為搶一個姑娘大動干戈,似乎不上算。況且四姑娘小小年紀,還看不出美醜來,幽州城裡比她美艷的女人多得是,強盜倘或是看中了四姑娘的美色……」他輕飄飄乜了清圓一眼,然後緩緩搖頭,「也不至於這樣沒有眼界。既不劫財,又不劫色,那麼老太君就要想想,可是謝家與誰結了仇怨,有人潛心要報復謝家,先在四姑娘身上動了刀。」
謝老太太沉吟了良久,「我們謝家一向與人為善,從來和人沒有什麼仇怨……」一面說,一面瞧了他一眼,心道這沈指揮使到底是老油子,要說最大的仇家,還有別人麼,可不就是上回經他授意扳倒的付春山!不過付家從上到下被殿前司收拾得妥妥帖帖,縱然有漏網之魚,這刻保命都來不及,還有那心思報復謝家麼?想了又想,還是搖頭,「咱們幾十年不曾回幽州了,若說樹敵,是斷乎沒有的。」
沈潤哦了聲,復看看對他那句刻意貶低的話很是不服的姑娘,她氣憤的模樣竟可愛得難以言說。他頓時心情大好,夷然道:「既然不是針對謝家,難道是有人刻意針對四姑娘麼?我料應當不會吧,一個深閨裡的姑娘,哪裡能得罪誰呢。沈某與四姑娘打過兩回交道,看四姑娘守禮得很,不像那種會招人恨的性子。」
這話說得可算很有學問了,層層遞進,欲揚先抑,輕描淡寫兩句,就將那把闇火引到了扈夫人身上。
闔家哪個不知道,打從四丫頭回來,扈夫人那裡就從未討著好。這位當家主母的心胸啊,可說比針鼻兒還小,容得下家裡吃閒飯的家生子兒奴才,容不下一個認祖歸宗的庶女。加上前幾日清如因玉佩的事吃了清圓的暗虧,焉知不是扈夫人一不做二不休,暗暗使人除掉清圓?
於是在場眾人的視線有意無意往扈夫人身上瞄,但那位主母沉穩得很,那巋然不動的氣勢,只怕是把人證送到她面前,她也不會低頭認罪。
沈潤輕牽了牽唇角,見衣袍上不知何時落了一點白色的絮,抬指一拂,把它撣開了,垂眼曼聲道:「請老太君放心,只要那夥強人還在我殿前司,我就有法子從他們身上深挖下去,挖出那個幕後主謀來。沈潤這人有個毛病,破不了的案子,時刻都壓在心上,一日沒有拿住真兇,殿前司便一日關注四姑娘安危。四姑娘是這起案子的人證,若有需要,沈潤隨時會傳召她入衙門問話,也請老太君幫我個忙,保四姑娘在案子破獲前全須全尾。倘或再有什麼閃失,那沈某便有道理懷疑,是謝家府上出了內鬼,屆時那夥強盜犯下別的事,也要一併算謝家一份,這麼一來,謝家百年大族的體面可就保不成了。」結結實實恫嚇了一番後,他又換了個笑模樣,「老太君應當聽說過殿前司的手段吧!」
殿前司的黑,這世上有幾人不知道?他們手裡昭雪的案子多了,冤假案子自然也不少。那是一群身披華服的惡棍,隨意拎出一個來就是大臣子弟,一幫仗勢行兇的人,能想出千百種折磨人的法子,譬如坐水椅、石頭浴,聽上去倒不覺得什麼,細說起來卻令人不寒而慄。
謝老太太自然掂量得出沈潤話裡的分量,一字一句雖都在談公事,但暗中儘是對清圓的周全。自己目下還弄不清裡頭玄機,總覺事有蹊蹺,只不好多說什麼,唯有一力應下,笑道:「四丫頭作證之前,先是我謝家的女兒,這個不需殿帥吩咐,我自然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