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圓說是,「我記著祖母的教誨了。」一時又孩子般膩上身來,摟著老太太的腰說,「祖母,我捨不得祖父和您。」
說捨得,哪裡能捨得,往後出了門子,就是別人家的人了,縱是時時能看見,終究和做姑娘時不一樣。
陳老太太眨了眨眼,眨去了淚花和酸澀,捋著她的頭髮道:「我只願你好好的,夫妻敦睦,家業和順,這樣我和你祖父就沒什麼可掛心的了。」
老太爺在廊下舉著草棍兒逗鳥,聽見她們唧唧噥噥說私房話,宏聲道:「這裡離指揮使府才幾步遠,抬腳就邁過去了,世上還有比咱們更方便見姑娘的?別弄得孩子遠嫁似的,總算雲芽找了個好女婿,她母親泉下有知,也會替她高興的。」
老太爺說得很有道理,也很冷靜,老太太聽了便寬懷了。
本以為雲芽出嫁,他一定樂呵呵的,可到了正日子,卻發現他一個人躲在書房裡枯坐著抹淚。老太太長嘆,說這老頭子上了年紀,也變得婆婆媽媽的。清圓已經梳妝好了,只待吉時一到沈潤來接,聽見祖母這麼說,心裡難過,便起身上書房瞧老太爺去。
老太爺擦淚不及,強顏歡笑著:「不在屋子裡等著,上我這兒來做什麼?」
清圓牽了他的袖子道:「我自小是祖父背著長大的,在我心裡,您和祖母是我最親的人,今時今日是,今生今世都是。我知道您捨不得我,但瞧著沈潤,他是個可以託付的人,您就放心吧。若他對我不好,我一定回來投奔二老,我也是有孃家的人,不會任人欺負的。」
老太爺聽了,嘆息著點了點頭。再上下打量她,這孫女昨兒看著還是孩子,今日盛裝打扮起來,竟有些不敢相認了。他心裡澀澀的,替她扶了扶髻上的釵環,「到了沈家,好好過日子。」
清圓說是,攙著他往上房去,回頭接親的人來了,還要向他行禮。
前廳裡賓客盈門,老太爺當初做買賣時的舊友都來了,連那個借了三千兩不還的酒肉朋友也來了,隨了一百兩份子,以圖往後繼續走動。清圓嘴裡不說,心裡其實也隱隱期盼,就像沈潤說的,謝家哪怕送一方帕子做嫁妝,她也願意再認這門親。
可惜啊,等到最後,也不見謝家有人來,一片歡聲笑語裡,新郎官卻登了門。
清圓輕舒一口氣,看見木作的廊廡那頭,有個紅衣如火的青年翩翩而來,一如她初見他那日俊秀威嚴。沈指揮使……她那時小心翼翼地應對他,他語氣又不善,只要他眼風瞥來,她就嚇得心頭打顫……可是這人,現在居然要成為她的丈夫了。
她有些不敢置信,腦子裡昏沉,見他走近了、走近了……她的盛裝,他大加讚賞,眼裡迸出驚艷的光來。只是什麼都不能說,垂下袖子,暗暗勾住了她的食指。
老太爺和老太太已經在上首安坐,版門拉開了,沈潤攜清圓拜別長輩,跪在錦墊上向上揖手,「雲芽下嫁沈潤,是潤上輩子修來的福氣。自今日起,夫妻同心,休慼與共,請祖父祖母放心。」
老太太又哭又笑,連連說好,「快起來……快起來……」
清圓舉起羽扇,障面後熱淚滾滾而下。也許會衝散了妝面吧,可是管不上了,今日起就要和幼時的閨中歲月訣別了,在謝家的那段時日並不讓她快樂,但在陳家的十四年,卻是她無比留戀的。
府外人山人海,她聽見洶湧的人聲,也看見層層人影充斥她的餘光。起先是有些難過的,可哽咽之間發現一點白色的雪沫子落下來,落在她袖緣繁複的鑲滾上。然後浩浩的初雪撒鹽般降落,她悄悄抬眼看,滿世界紛紛揚揚,這刻倒又快樂起來,連那清冽的空氣,也不覺得十分嗆人了。
登車,往指揮使府去,那裡往後就是她的家了。清圓在謝家的半年,不知多渴望有個自己的宅子,有真正屬於自己的院落,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