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理論的謝家人見此情景,幾乎要氣得厥過去了,謝老太太不住地咦了幾聲,「縱是聖人,也不能這樣篡改別人的戶籍!父精母血、父精母血啊……」
清圓透過覆面的紅紗望過去,那個拄著龍頭拐的人,陌生得彷彿從來沒有見過。
她叫了聲老太太,「父精母血,這話說得很好。父親雖生了我,卻不曾養育過我,父親的生恩,我幾次三番救他於危難,想來這份恩情也該還盡了。老太太只知父親生恩,怎麼忘了我母親?我母親含冤被你們驅逐出門,你們侵吞靳家家產,欺負我母親孤身一人,害她最後枉死,這份仇,我又該怎麼向你們討要?今日是我大喜,你們若真是我的親人,真心實意心疼我,就當來道一聲喜,而非大鬧我的婚宴。你們從來不曾將我當自己骨肉,你們只拿我當取悅高官的工具。所幸我遇見的是他,若是別人,我這會子怕是和我母親一樣,被你們屈死了。」
她一句一句說得平淡,沒有憤懣,也沒有激昂,她只是靜靜站在那裡陳述事實,讓在場的賓客都聽得明白。在從陳家出門之前,她還悄悄奢望過謝家示好,到現在失望透頂反倒平靜,知道這門親是必斷無疑了。她才活了十五年罷了,這十五年裡見到了最醜陋的人性,將來的年月,大約沒有什麼再能令她震驚了。
也好,她輕嘆了口氣,回到沈潤身旁。沈潤對謝家老太太道:「聖旨既已下了,也不必我多言,你們的宗譜和戶籍冊子,還是早些改了為好,別等日後又來糾纏不清。」言罷一雙利眼望向扈夫人,冷笑道,「人說妻賢夫禍少,謝節使能有今日,非謝節使一人之過。夫人,早早兒攙著你家老太君回去歇息吧,自己內宅都是一團亂麻,我府裡的事,就不勞你們費心了。」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沈家的勝局已定,眾人便又換了個調侃的語調問:「今日這麼要緊的日子,謝節使怎麼沒來?」
「雖說內宅由夫人掌舵,但也不好任憑胡來,瞧瞧鬧的這一出,人家好好的婚宴……」
「沈夫人今年才十五吧?十五歲便封誥命,本朝還沒有過呢……」
沈潤到這刻是徹底不留情面了,揚聲道來人,「再有鬧事者,給我亂棍打死。出了人命,沈某自去聖人面前領罪。」
大門外進來一列班直,甲冑一抬,嘩啦一聲驟響。那兜鍪戴得深,燈火下眉目都掩入陰影裡,看上去像廟裡的金甲神。連聲音也像擂鼓似的,道一聲「請」,把人嚇一跳。
謝家眾人幾乎是在鋪天蓋地的嘲笑聲裡落荒而逃的,老太太到了門外直喘粗氣,扈夫人跟前孫嬤嬤上來寬解,說:「老太太消消氣,且叫他們得意兩日……」
話沒說完,就被老太太狠狠扇了一耳光。
「你害得我丟了這麼大的臉還不夠!我真是豬油蒙了心,竟聽你這混帳婆子挑唆。早知如此……」老太太悲悽地喃喃,「早知如此……莫如好好替她預備一份嫁妝送來,她要是一時心軟了,或許還能認回咱們……」
謝家人去了,這婚宴終於能好好進行了,拜過了天地便送新娘子入洞房。沈指揮使拿秤桿挑了蓋頭,還有一把羽扇擋在新娘子面前。眾人起鬨,讓他唱歌,他笨嘴拙舌的,不知該唱什麼,只好躬著腰向清圓長揖:「請娘子卻扇……請娘子卻扇……」
清圓到底捨不得難為他,羞答答撤了羽扇。年輕鮮潔的新娘子,有美麗豐盈的臉龐,滿頭珠翠,一肩霞帔,坐在那裡,既是端莊,又是嫵媚。
沈潤的那些朋友們笑鬧,又推又搡,「守雅好福氣,嫂子真好看!」
喜房裡的嬤嬤們笑著把人勸出去,「諸位大人,外頭開筵了,快請入席吧。」
把那些湊熱鬧的都轟走了,才輪著夫婦兩個行同牢合巹禮。彼此對坐著吃白肉,你一塊來我一塊……清圓真有些餓了,連吃了好幾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