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疼麼?」他仔細審視她的臉,「這痧發得有些重,隨便揪一下就出來了。」
她拿手一撫眉心,道旁正有養著銅錢草的小石缸,便彎腰照了照。水裡倒映出她的臉,她哎呀一聲,赧然掩住了那塊紅痕,笑道:「像個二郎神。」
他喜歡她這種小姑娘的韻致,從骨頭縫裡透出靈動和鮮煥。她尋常是極自矜的,偶爾一調皮,頓時叫他心念大動。他伸過手來,「我替你按按吧。」
清圓笑著搖頭,「還是回去叫春臺替我刮痧吧,她是我們院子裡手藝最好的,刮完了即刻就見效,回頭好出來陪老太太用飯。只是要冷落了你,我沒法子陪你,你在園子裡逛逛,或是上前頭找大哥哥他們去吧。」
他是個溫存體貼的人,只說:「我送你回去,過會兒再去找他們。」
清圓便不推諉了,由他相送。今日小侯爺穿著月白的衣裳,一如她初次在春日宴上見到他時那樣潔淨溫暖。她的餘光裡滿載著這個人,其實好幾回想同他聊一聊,又覺得無從說起,到底猶豫著,囁嚅著,緩緩到了門上。她進了臥房,他又在外間徘徊了一陣子,才出院子往前頭去。
春臺沾了清水的銅錢落在那光潔的脊背上,刮上一道,皮下便有星星點點的痕跡浮現。再要刮第二道,清圓卻合衣坐了起來,春臺納罕,「姑娘怎麼了?」
清圓笑道:「我想起一件事,沒同老太太說,還得往薈芳園去一趟。」說罷理好了衣裙,重又出門。
抱弦忙取了傘來替她遮陽,只是她一路上走得踟躕,看樣子並不急於見老太太。
四姑娘向來有成算,這種一時忘了,再跑一趟的事很少會發生,抱弦心裡隱約知道了些什麼,細聲道:「姑娘是要找三公子吧?」
清圓沒有說話,今天是家裡設宴,原是一家子齊聚的好機會。上回護國寺拜佛到今兒,已經過去整半個月了,再沉重的傷痛,半個月總會有所緩解。一旦緩解,一些不安分的情緒就會滋生,世上並不是人人都善於自控,總有一些人為了執念,一次又一次飛蛾撲火
她心裡總有奇怪的預感,說出來怕抱弦笑話,便一個人悶在心裡頭。循著石板路往花園深處去,走走停停全當遊園了。幸好擔心的事沒有發生,她輕吁了口氣,自嘲道:「我今兒果真中了暑氣,腦子也糊塗了。」正欲回身折返,才走了十來步,袖子忽然被抱弦拽住了
她嗯了聲,順著抱弦的視線望過去,只見一顆烏桕樹下站著兩個人,一個是楚楚可憐的清如,一個是深表同情的李從心。
抱弦微訝,「姑娘……」
清圓抬手示意她別出聲,帶她從旁邊繞過去。烏桕樹後有一片薔薇架子,盛夏正是枝繁葉茂的時候,像堵綠色的牆,恰能遮擋住身影。
心頭隆隆地跳,她幾乎猜得到清如會說些什麼,她只想知道李從心怎麼應對。風吹著薔薇葉子沙沙地響,他們的嗓音也清晰地飄過來,起先是清如的抽泣,期期艾艾道:「我原本想著今生都不見你了,可你做什麼要娶四丫頭呢。既成了一家子,哪裡逃得開……淳之哥哥,我對你的心,你不是不知道,我都是為了你……」
李從心道:「二妹妹,你別這樣,我呈稟了家裡父母,也向四妹妹下了定,這事是再難更改的了。你對我的心,我無以為報,日後你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一定肝腦塗地替你辦成,可好?」
然而清如並不打算就此罷休,她的語調裡帶著綿綿的恨,哽咽著說:「在你眼裡,四丫頭神仙似的,可你竟不知道她長了怎樣一副蛇蠍心腸!我有今天,全是拜她所賜,是她串通沈潤害我,一切都是他們設下的圈套。你們是場面上的人物,哪裡知道內宅的厲害,她嫉恨我,知道我不敢聲張,叫我吃了這樣的啞巴虧……淳之哥哥,如今只有你能救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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