捱了打,怕人笑話的卻是她,這樣歪理,也只有扈夫人說得出口。清圓輕輕掙了下,從那塊燻著蘭香的帕子底下掙出來,向老太太納了個福道:「祖母,清圓回來這些日子,闔家對我如何,祖母也看在眼裡。我是外頭養大的,沒有學會謝家的規矩,如今要勞二姐姐親手教訓,自己想想實在不堪。請祖母可憐我,放我回陳家去吧,從今往後與謝家不相往來,你們只當沒有我這個人,也就是了。」
她說罷,又福了福身,不等老太太發話就轉身往外去,這樣一來逼得老太太表態,忙讓門上把人攔住,蹙眉道:「你是我謝家的子孫,和他們陳家本沒什麼相干,縱是家裡有些不稱意的地方,也不該張嘴閉嘴的要走。陳家不過養了你幾年,謝家才是你的根,今兒叫你來,原是想叮囑你兩句,豈知最後竟鬧起來……」言罷看了清如一眼,嚇得清如矮下去半截,老太太恨聲道,「還縮在那裡做什麼,快過去給你妹妹賠個不是。」
老太太這是想大事化小,既不願意放人走,也不願意主持公道,到底清如是她看著長大的,情分哪裡是外人能比的。倘或清如真願意低一低頭,這件事清圓也就包涵了,可清如偏不,銜恨望著她,怨她不依不饒,恨不得一眼瞪她一個窟窿。
清圓倒坦然了,扈夫人害了她娘,如今清如又欺她一頭,將來新仇舊恨一齊算時,誰也怨不得她。
她往後退了半步,「既然二姐姐不情願,祖母也不必逼她,我生受二姐姐這一巴掌,多謝二姐姐教訓。時候不早了,我這就回淡月軒了,祖母消消氣吧,孫女告退了。」
從薈芳園走出來,正是黃昏漸起的時候,抱弦攙著她往回走,今日和以往不同,竟連一句話都沒說。
清圓覺得奇怪,偏頭看她,她很快扭過臉去,在肩頭蹭了蹭淚眼。
先前鐵一般的心,這時候忽然軟化下來,世上的事真奇妙,至親骨肉沒有一個憐惜她,反倒是身邊伺候的人,給了她親人那裡得不來的關愛。她笑了笑,溫聲安撫抱弦,「不要緊的,來日方長,今日她佔足了強,明日我必定讓她加倍償還。」
抱弦慘然笑了笑,「我曉得,姑娘讓她一遭兒,她一輩子都欠著姑娘這巴掌。我只是……只是為你抱屈,好好的女孩兒……」
清圓輕捺了捺唇角,「我不金貴,一個巴掌算什麼!」
抱弦緊緊握了她的手道:「姑娘總有一日也會是別人的寶貝,今日受盡苦難,是為他日大富大貴消災解厄。」
所以呀,苦人兒就要善於開解自己。清圓正要同她說笑,忽見老爺行色匆匆進了薈芳園,與往日不同,這回不是單獨來的,身後還跟著幾個長行,那風風火火的樣子,十有八九是職上出了什麼變故了。
作者有話要說:長行:軍士。
第22章
畢竟同在一家,榮辱與共,清圓人雖從薈芳園出來了,心裡還記掛老爺行色匆匆的原因。
這深宅大院像一口井,垂花門外是男人的世界,垂花門內女眷們安然度日。如果家道順遂,兩耳不聞窗外事倒也罷了,那日她聽過老太太和老爺的談話,心裡便有了防備。
謝家祖上軍功赫赫,若沒有潑天大禍,等閒撼不動這棵大樹。但上京的局勢瞬息萬變,禁中帝王的心思也瞬息萬變,誰知道下一刻會如何!百年煊赫之家,覆滅其實只需一彈指,那天聽老爺說話,字裡行間滿含隱憂,清圓嘴上不說,心裡難免盤算,萬一謝家有個閃失,她如今已經認祖歸宗,結結實實拴在了一根繩上,後退也無門了。
老爺還在,實情便打聽不出來,須等老爺離開了,才好暗暗使人活動。春臺去了有會子了,一直不見回來,清圓站在簷下看天上的月,今夜月色朦朧,流雲也多,那不甚圓滿的月亮就躲在雲後,半天不見蹤影。
抱弦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