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阿煤的記憶,許多事他都明白了,還是值得的。
眼前幻影交錯,他的房中也有煤,正燃著紅光,白色的灰飄飄悠悠,載著一聲常人聽不到的尖叫飄遠了。
災難,來了。
災難如約而至, 降臨在深冬的煤山鎮上。
起先只是變厚的雪堆,每日早上起來,門都要比昨天更難推開。漫天雪花沒有倦意,同悽緊北風一道從早落到晚, 降下死人似的白。
之後便是黑影。
白森森街道上、田地裡, 都有黑影遊蕩, 有時一個,有時一群,也有半個的, 渾渾噩噩,扭曲了,像迷茫的影子仿徨覓主。
冬日不便出門,大家都安心臥在家中,炭火不息, 炕下灶中都暖融融燒著炭,窗戶開啟一點不叫中了炭毒,便是自在的冬日了。
偶然見到窗外黑影,漫天大雪中也瞧不清, 只以為有那過的艱難的冬天還要出來拾炭火, 嘆一聲真是可憐。
等到影子慢慢飄近,甚至飄進了家門, 這時再要喊已來不及,只能眼睜睜看著黑影靠近了,貼上來。片刻後, 這屋裡便一個活人也不剩下。
到這時還是無人知曉, 誰叫大家都預設了,冬日就該在家吃喝養膘呢, 住在同一個巷子裡還能互相串串門,男人喝酒談大事,女人做衣打掃。哪個會去管幾里外有幾戶人家空了?
黑影到底還是迫近了,從鎮子外圍一點點往裡,終是在一天叫個男人看見,一開始還以為自家婆娘和一個人拉拉扯扯,勃然大怒,奔過去,結果還沒到近前兩個人都不見了。男子左右看,都找不到有能藏人的地方。
更古怪的是,地上只能看到一個人的腳印。
他發毛了,挨家挨戶問,發現好多人家門敲了都不開,他闖進去幾家,就見屋裡什麼都不缺,人卻不見了。有幾個前兩天還和他家婆娘一起說話呢。
這個男人嚷了起來,許多還活著的人也自發去親戚、鄰居家看看,
“總算發現了。”
呂雪衣和彭明志一直悄悄觀察著鎮上百姓。這一次,他們誰也沒有選擇插手,兩人只靜靜等待著事發。
至於姜遺光?
他那天起就沒有出現過。
他們不知道他後來到底怎麼了。
應該……總不會死了吧?
哈哈哈哈——擔心他不如操心自己呢。
站在山坡上,彭明志居高臨下地冷笑看著慌亂奔走的百姓,諷笑:“這麼多天了才發現,真是蠢的可笑。”
“應該不會全滅吧。”呂雪衣不像他那麼幸災樂禍,也沒那麼好心,“王進和於婉貞這兩人既然能在四十年後把人生下來,總會有其他人活下來的。”
就是不知道……阿煤要怎麼救下他們。
一等就是半個月。
阿煤居然……真的沒醒。
黑影無處不在,可能藏在陰影裡,雪花裡,或是隨意一個拐角處。因此鎮上居民數量銳減,十戶僅餘一,到最後居然只剩下不到一百人了。
那對老夫婦也沒了,呂雪衣親眼看著他們主動碰上影子,沒等反應過來就消失了。
可能因為那影子太像盧湘了吧,他們還以為盧湘回來了,沒想到因此丟了性命。
失去家人朋友的鎮上百姓越來越多,他們終是想起了什麼,有人認為是害死阿煤後她的報復,也有人認為如果阿煤還活著,她能叫那些人都活過來,那便是神仙,不是妖祟。
他們想要開井看看。
鎮上曾經在封井時做法事的人都沒了,活下來的人什麼也不懂,只好用最簡單的法子,三步一跪五步一叩,一直從最外層的圍牆跪到最裡圈,重重磕頭後,由幾個力大的年輕人把井蓋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