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隔著被子拍了拍男孩的肩頭,說道:“狸奴,睡吧。”
“明天……還要感謝九公子特地來島上接我們呢……要不然我們一家子也出不來。”謝丹軒的聲音低下去,漸漸睡熟。
……
黎恪在荃州,接到了九公子命人快馬送來的信。
信本該給黎三孃的,三娘入鏡後,便交到了黎恪手中。信上以暗語寫道,謝丹軒此人有古怪,恐難收走,還望他們儘快找到黎恪的鏡子,到時來海邊接應,直接乘船北上返京。
黎恪收到信後,不免犯難。
他也想找到自己的鏡子,可他的鏡子又在何處?
只有等下一次入鏡,才能知道。
……
荃州,某處平民聚居的小巷,夜裡平白無故死了個老太太。
那老太太早就沒什麼家人了,僅有的一個兒子也死在了前些日子西門大街那樁慘案中。衙門派人來看過,定了個流匪作案之後,就讓人來收屍。
左右鄰居見她可憐,進她家搜過些東西準備下葬。沒找到錢,卻找到了一面精美漂亮的鏡子,起先他們還差點爭起來,後來拿去當鋪當了,換來的錢各自平分,又再湊錢買了兩床草蓆,匆匆把老太太家裡殘碎的屍塊裹了,扔到亂葬崗裡。
那面銅鏡照不出人影,卻因為漂亮,又是死當,被拿去販賣,幾經流轉,轉手到本地一家有名的青樓中,成了那青樓花魁妝奩旁的裝飾之物。
黎恪當然不知道,他的鏡子好幾次和自己擦肩而過,他只是又想起了姜遺光,那時,善多的鏡子也不見了。
想著想著,黎恪不由得苦笑,這世間人的不幸,有時竟也是相似的。
那頭,洛妄的屍首被他使了銀子讓人帶出來,好好安葬了。黎恪給他上墳,還特地供了一隻燒雞。
“你若泉下有知,保佑我找到我的鏡子吧。”
洛妄安葬的地方是一處義地,專門埋葬客死他鄉之人。黎恪坐在墳頭,給洛妄燒紙錢,在他周圍,盡是觸目驚心的墳堆。放以前他要嚇得驚叫出來,可現在……他也沒什麼好怕的。
他又坐了一會兒,察覺到身後不遠處有人來,回頭看去,見是一貌美嬌娘,面遮白紗,身後跟著兩個婢女,手裡各自提著籃子,籃裡放了紙錢、紙元寶、紙紮人等物,在離他不遠的一處墳頭停下了。
“雲姑娘,還是早點回去吧……否則,媽媽要發怒了。”婢女小聲勸她。
雲姑娘不聽,坐在墳前默默落淚。
“段郎離我而去,至今已有三年了……”
“他好狠的心,至今都沒有一次入我的夢……”
黎恪沒有聽別人私事的愛好,他坐了一會兒,轉身離開。
“雲姑娘,別太難過了……”婢女們安慰她。
黎恪聽到了身後細細的安慰。
不知為何,他又轉頭看了一眼那位雲姑娘。
他也不知要做什麼,就是這麼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一眼,心下猛地一驚。
那個女子坐著的墳頭邊,不知什麼時候站著一個極瘦長的黑影,就這麼靜靜地站在三名女子身邊。
那三個女人還沒有察覺……
在那張臉開口說話的一瞬間, 姜遺光便抱起已經有六歲孩子大小的肉團用力往地上一砸。
那張……藏在肉團下一直被帶著跑的臉消失了。
笑聲還在。
姜遺光繼續抱著肉團飛快奔跑。
肉團很敏感,輕輕觸碰都會感受到疼痛,更不用說這樣用力一摔,簡直像把他自己從高處往地上砸一般。
很疼, 但還能忍受。
他不能停下, 一旦稍稍放慢些, 就會聽到那個東西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