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樂樓是什麼地方,也是你配提的?”
“鎮都官場早有傳聞,任世貞從事宰白鴨這等勾當不是一年兩年了,這本不稀奇。只要銀錢使夠了,自有那命賤一等的倒黴鬼替貴人捱上一刀。這些人裡,既有被人拿錢買命的貧寒子弟,也少不了身負累累血債的江洋大盜。”
葉觀瀾踩著滿地碎紙屑,步步緊逼:“為教白鴨不被人發覺,甚至不必侯爺費心,那些勳戚權貴早在暗中開好了方便之門。憑誰也想不到,城南水獄一個正經八百的天牢重地,竟然成了覆盆之冤的淵藪。而侯爺恰恰利用這等便利,將水獄進一步營建成你豢養豪強的大本營。”
壽寧侯被逼得沒有了退路,竟自跌坐到椅子上,後又猛然省悟,眼下被視之為困獸的人原不該是自己。
他放聲高呼錦衣衛,聶岸遂率眾按刀上前,葉觀瀾反自撤身坐回椅子上,端起晾得剛好的釅茶,徐徐吹著。
“今夜禍亂皇城的賊兵裡,有不少是名聲在外,卻於數年前銷聲匿跡的江湖逋客。侯爺想要網羅這些人,憑一己之力幾乎不可能,孫家背後定然還有主謀。而任世貞作為此事的經手人,經年累月下來,不可能對幕後之人的身份毫無察覺。只要他落網,侯爺以為你們的勾當還能遮掩到幾時?”
聽到這裡,壽寧侯忽然變得鬆弛,那本寂如死灰的蛇瞳裡重新綻出陰森險惡的光。
“葉家二郎,你當真有幾分小聰明。不過可惜了。”孫儼抻了抻袍袖,萬分鎮靜地交枕於膝面,面上難掩得色,“任世貞的確是個突破口,然而你以為,虺兵既出,本侯還能容他活著落入旁人之手嗎?”
孰料葉觀瀾聽罷,神情紋絲不動,甚至淺啜了一口那上好的黃金雀舌,細品良久,穠麗無雙的眼角倏然挑起個令人驚豔的弧度。
“侯爺也確有幾分好謀略,不過可惜了。”他仿著孫儼的口吻,“既然任世貞是個突破口,那麼侯爺以為,我們還會任由齊耕秋的教訓故伎重演嗎?”
我們。
壽寧侯腦海中仿若有火星子炸開,短暫的空白後,一股足以將他擊倒的顫慄迅速蔓上他的脊椎。
伏殺
任世貞正被勒得汗流氣喘,拼命撕扯的手逐漸放緩了掙扎,最後無力地滑落水中。他兩眼陣陣發黑,少年尖亮的嗓音淹沒在耳膜血湧聲裡,就當意識也行將跌入混沌時,一個聲音拽住了他。
“令真兇在眼皮子底下逃脫這等恥辱事,咱家有那一回,也就夠了。”
那聲音沉鬱中透著浮浪,調笑似的尾調卻暗蘊一抹殺機,任世貞顧不上想來人是神是鬼,彷彿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扯開嗓子喊。
“好漢救我——”
“我”字接連在空中打了好幾轉,帶得任世貞差點背過氣去。
在這緊要關頭,他頸間桎梏猝然消失,始終繃著的那股勁兒也土崩瓦解,整個人像洩了氣的皮球快速沉入池底。
他還沒來得及呼救,後領又是一沉,跟著就被人像拎落水狗一樣提出了水面。
修羅琴掌中絃斷,一股內力自斷裂處洶湧襲來,逼得他不得不緊急撤掌,口中霎時衝上一股甜鏽味。
短短數秒間,修羅琴還是看清了那矯捷無倫的身形,眼底冷光一掠,非但不求脫身,反而出掌相迎,指間變戲法地帶出三根琴絃。
江湖早有傳聞——
杳杳無常音,錚錚修羅琴,
一弦魂飛,兩弦魄斷,三絃請君過忘川。
輪迴從此看。
想當初,修羅琴在燕山行轅誅殺大乘教幾千亂黨時,也不過用了兩根弦。而今三絃盡出,可見他此番乃是抱定殊死一搏的決心。
修羅琴掌風虎虎,不僅來得快,而且極為鋒銳,仿似削麵的刀刃,在平坦無波的水面上劃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