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死人,又怎會有感覺呢。
年年不斷的長明燈,他不光是在提醒霍家人,也是在提醒自己,他是如何活下來的,他的身上揹負著五十八條人命的血債,血債未償,他日夜如烈火噬心。
白菀復又抬起頭,看向靜淵。
他這人一如他的法號,靜淵靜淵,靜謐如淵,白菀看不透他,就像曾經看不透霍硯,他是德高望重的高僧,心懷善意普度眾生,卻明知霍硯即將掀起什麼樣的風浪,而無動於衷。
他到底是佛陀,還是惡鬼,普度眾生,度的是極樂,還是苦海。
“因果迴圈,”靜淵像是看透了她心中所想,甚至彎唇笑了一笑:“出家人不染俗塵。”
那他還幫著霍硯?
白菀心底生疑,不打算再與這奇怪的和尚多說,噙著笑轉移話題道:“本宮這回來,是替太后娘娘還願,請問住持需得準備些什麼東西。”
靜淵撥著念珠,狹長的目微闔,面上的慈悲相,與殿堂上的佛像如出一轍:“何人許願,自得何人來還。”
他的話音不疾不徐,如同佛音嫋嫋,令人如沐春風。
白菀若有所思的頷首,靜淵說得也不錯,她不是太后,不知她許了什麼願,還也還不上。
“既然如此,我明白了,”白菀張望了一下,沒找見熟悉的玄色身影,便問:“不知掌印在何處點燈?可否請住持尋一沙彌替我引路?”
靜淵抬手一指高聳的燈樓。
白菀瞭然,恰巧兩個漾收拾好出來,三人便一同向靜淵福身請辭。
她們順著迴廊朝燈樓走去,出了居士林,外頭的香客越發多起來,各個佛殿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平民百姓,官宦夫人,有的是來許願,跪在蒲團前滿臉虔誠,有的是來還願,紅光滿面難掩喜色。
長明燈樓足有九層,水漾上去問了守門的小和尚才知道,霍硯所在最高的九層。
白菀看著高聳入雲的燈樓,嘆了口氣,認命一級一級往上爬。
每一層都供著一座金身佛像,佛像不同,供燈求願的人也不同,越往上,人越發稀少,等到九樓,便是一人也看不見了。
長長的走道內,陳福默默地守在一處門邊。
白菀扶著牆輕喘,定了定才朝那邊走過去。
陳福看見白菀,什麼也沒說,只側身讓她進去,兩個漾依次站在陳福身側。
白菀腳下沒動,她探頭打量著殿內。
很顯然,整個九層唯有這間佛殿,殿內並不多寬,一盞盞長明燈燈火明滅,高大無匹的金身佛像,面目慈悲的望著底下添燈油的玄衣男子。
霍硯面上的神情並不嚴肅,動作甚至有些漫不經心,燈油卻一滴不撒。
白菀無聲的看著他,眸中思緒層疊,心裡再一次問自己,開弓沒有回頭箭,可她真的能控制得住這一頭兇獸嗎。
霍硯要做什麼已經昭然若揭,他要毀掉姜家的江山,屠盡姜家人,一如被滿門抄斬的霍家。
可他如此做勢必會牽起動盪,大楚常年重文抑武,外強中乾,強盛不如往,遼國鮮卑虎視眈眈,一旦朝中分崩離析,這兩隻餓狼絕對會撲上來扯下大楚一塊肉。
霍硯才不會管旁人的死活,百姓安樂與他何干,說不定城毀國破,他還要讚一聲妙哉。
姜家人死不死,與她無關,她只是不想,接手一個滿目瘡痍的大楚。
最後一盞燈油添完,霍硯恰巧起身回眸,長身玉立,芝蘭玉樹,白菀卻看清他眸中尚未平息的血海,藏在袖中的手緩緩握緊。
她能不能,以愛為囚,以自身為籠,困住他,束住他。
霍硯緩步向她走過來,冷峻的眉目越發柔和,他在她面前站定,捏了捏白菀的手,隨意道:“娘娘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