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雅地氤氳起來,陳蟒只覺得那一層薄煙勝過崇山峻嶺、江山無限。讓陳蟒品香,無異於讓張翼德繡花、關雲長穿針,他根本聞不出好歹、品不出個所以然。
二人睜眼,相視一笑。金敏斟上兩盞酒,郭小侯爺笑吟吟地接過,碰了碰杯,各自飲下。
陳蟒不知道金敏會品香、也不知曉她愛喝什麼酒。他只知道她嫌市面上的香多庸俗太過,好香又貴,她素來節儉、不肯靡費,便從不薰香。他也知道她從小就是喝關西的燒酒長大的孩子,酒量抵得過尋常男兒。
今日笑拐生梳籠漪翠軒的清倌人鈴鐺兒,正大擺宴席。他一見陳蟒來到,拍手叫道:“稀客!陳兄快請上座!”
笑拐生的宴席,燒酒管夠。陳蟒一杯接一杯的喝,這酒是悶酒,喝得不暢快、不適意;喝得他眉頭緊鎖、滿面心事。
笑拐生見他這樣,走過去拍了拍陳蟒肩頭,問道:“陳兄煩惱?什麼事體?”
陳蟒搖頭:“小事一樁。今日是你的好日子,是哥哥不對,借你的酒來消愁。”
笑拐生在他身旁坐下,也拿出一個海碗來,道:“兄弟肯賞光前來,是給弟弟臉面。陳兄有心事,弟弟陪你一醉方休!”
陳蟒聽了這話,展顏朗聲笑道:“好!兄弟懂我!“
傷心酒醉得快,陳蟒也不願意擾了笑拐生的好事,沒過多久便自去找床榻安歇下來。
要說今日最喜的當屬鈴鐺兒,一朝心願得成,想到就要同笑拐生鴛鴦成雙、乾坤交會,便羞容斂翠、嫩臉勻紅。同為風塵女子,能有幸覓得良緣,與她交好的女孩子都羨慕不已,這個給她一對鳳釵、那個送她一方羅帕。是真心替鈴鐺兒高興,也是希冀自己能同樣好運。
外頭熱熱鬧鬧,張燈結綵、披紅掛綠,梅媽媽房裡卻冷冷清清,只點了一盞油燈。梅媽媽就藉著那搖曳不定的燈光做些針線鞋腳,只留了菱角一個在旁邊伺候。
菱角貪著外頭的熱鬧,早就心不在焉的,也未曾注意到梅媽媽手上的活計。
“哎!”梅媽媽痛呼一聲。
菱角跑過去一瞧,原是納鞋底的針錐子戳到了肉裡,手指頭正血流不止。菱角急急地跑去找來叄七止血。
“媽媽,納鞋底子最費功夫,女兒來幫你做罷!”菱角道。
“罷了”,梅媽媽道:“粘了血,晦氣了,萬萬穿不得!拿去燒掉。”
菱角點頭應是:“我明早拿去填灶膛。”
菱角見那鞋底的大小比照男子,便悄悄覷著梅媽媽的臉色。只見梅媽媽絳點朱唇、眉如遠山,動人依舊,只是面上愣愣的,盯著如竇的燈光出神。
梅媽媽自然感到了她的目光,回過神來,大大方方地笑道:“他平日裡走路都在一隻腳上,鞋襪格外費些。”
菱角張了張口,半晌沒說出話來。
菱角雖也到了懷春年紀,但情竇未開。如此一來,越發地費解。她囁喏著問:“媽媽為何做主將鈴鐺兒給了笑爺?若是媽媽不願,她定不能……”
梅媽媽搖頭,朱唇微勾、溫柔似水,還是那個赫赫有名的漪翠軒的當家鴇母。
“這情之一事,我豈能攔得住?若我不這樣,她便覺得這是她應得的。我做主讓笑爺梳籠了她,她從今往後便念著我的好、欠著我的情。這份人情,她想還也還不上。”
菱角聞言,錯愕長久,只覺得梅媽媽竟也是個可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