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小鋪子一出來,我心裡就直打鼓,這地方亂得跟啥似的,到處都是流氓、兵痞、醉漢,有的在地上趴著,有的趴在木桶裡吐,地上全是酒瓶子。幾個穿著教衣的人正在那兒打掃,倆教士抬著一個老頭,看那樣子,八成是喝死了。那倆教士把老頭抬進了教堂,我也就跟了進去。
教堂裡頭,一個老頭正給那喝死的老頭唸經呢,然後把他封進一個六邊形的棺材裡,接著就抬到後院去了。後院的人都沒瞅我一眼,我就找了個長椅坐下,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等我迷迷糊糊地醒來,天都黑透了。這麼長時間到處跑,對於我這個才十歲的小孩來說,真是累到不行了。我想睜開眼,但眼皮就像被膠水粘住了似的,咋也睜不開。我沒辦法,只好躺著,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睜開眼。
一睜眼,就看見天窗吊頂上畫的那些洋畫,畫裡的人,不管是男是女,都光出溜的,真是不害臊。我慢慢坐起來,周圍一個人影都沒有,就一個守夜的老頭在大門口坐著,手裡頭拄著一根手杖。
我四處瞅了瞅,這教堂裡頭靜悄悄的,只有蠟燭的火光在微微搖曳,給這昏暗的空間添了幾分神秘。我心想,這地方雖然安靜,但總讓人感覺有點瘮得慌。我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往教堂的深處走去,想看看有沒有別的出口,或者能找到點吃的。
走著走著,我聽到了一陣低沉的祈禱聲,是從教堂的一個小屋裡傳出來的。我悄悄靠近,透過門縫往裡看,只見一個老婦人跪在祭壇前,雙手合十,閉著眼睛,嘴裡唸唸有詞。她的身影在燭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孤單。
我不忍心打擾她,就又悄悄地退了回來。我繼續在教堂裡轉悠,終於在祭壇旁邊發現了一個放吃著的小櫃子。我開啟櫃子,裡面有些麵包和水果,我趕緊拿了一些,找了個角落坐下來,開始狼吞虎嚥地吃起來。
吃飽喝足後,我感覺身上有了點力氣。我決定找個地方再休息一會兒,明天一早再出發。我找到了一個看起來比較隱蔽的角落,用一些舊毯子和墊子鋪了個小窩,躺下來,閉上眼睛,很快又進入了夢鄉。
就在那睡意朦朧之間,我好像做了個夢,夢見了我爸媽,還有我那六個哥哥和姨娘們,我的貼身丫頭翠雲,教我念書的瞿大哥,還有以前在我家旁邊的鄰居們。我夢見了家裡被抄的那天晚上,我親眼瞅著家裡的物件兒讓革命軍給砸了個稀巴爛,家裡人有的被抓,有的被殺,我一下子就驚醒了,手心裡全是冷汗。
“我去,這夢太嚇人了。”
我自言自語著,聽見教堂裡頭回蕩著唱詩的聲音,教堂裡擠滿了教士和修女,正念著洋文的經文。我不敢輕舉妄動,總覺得昨天吃的那個果子可能是他們的供品,那些人也沒瞅我,就是閉著眼睛唱經。
我覺得無聊了,在後頭的雜物堆裡翻騰,找了些小玩意兒玩。有個洋表,長得跟個小木屋似的,我開啟一看,裡頭還有個木頭做的小鳥。這玩意兒後頭還有個像鑰匙似的東西,我一擰,那木頭鳥就“布穀,布穀。”地叫起來了。
那些人也唱完經了,坐下來開始吃飯,正好那鐘聲一響,把我給暴露了,十好幾雙眼睛齊刷刷地朝我瞅過來。
我尷尬地笑了笑,把那洋表放下,直接往後院去了,他們也沒說話,就跟剛才啥也沒看見一樣。
一到後院,眼前這景象可把我嚇了一跳,我的天啊,全是墳頭,一個挨著一個,黑壓壓的烏鴉站在墓碑上,啊啊地叫著,看得我心裡有點發毛。
天很冷,我拿包袱裡康斯坦丁老爺送我的外套穿上才緩和了一點。我蹲下身子,仔細端詳墓碑上寫的字。
墓碑上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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