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窗戶外照射進來的晨光,透過床縵灰濛濛的照射進來。床上雕刻著精美圖案的紫檀木,在光線的照射中栩栩如生,活了過來。紫檀木雕刻的小人慢慢地在灰濛濛的晨曦裡舒展腰身。床上殘留著木萍,周婉兒身上的脂粉香味,他聞著這氣味,彷彿看到昨夜的情景,——他躺在兩個女人的中間,一會兒看看她,一會兒又看看另外一個。兩個女人都嬌美如花,他做夢也想象不到,他能擁有兩個女人。不對,他曾經還擁有過妙嚴,但是妙嚴卻走了!他內心的惆悵,像是霧霾一樣揮之不去了,就是瞅著床上雕刻精美圖案紫檀木的眼睛裡,也漸漸變得黯淡無光,毫無生機。漸漸地他的視線模糊,眼前雕刻精美圖案的紫檀木變得扭曲,變得光影琉璃。這是怎麼啦?他問自己時,發現眼前的紫檀木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扭曲,旋轉的光團,他驚詫地瞪大眼睛,盯著光團。光團停止了扭曲,變形,緩緩地擴大。他驚奇光怪陸離的世界。期望著能在這一團擴大的光影裡尋到的慰藉,——奶奶會不會出現在這團光影。奶奶是上一世對他最好的女人。他腦海中回想起前一世奶奶的形象。他的奶奶穿著破舊的棉襖,穿著一雙小巧的繡花棉鞋,坐在門口的木凳上,雙臂環抱,把手插入袖管裡,看著空無一人的道路。聽到咯吱咯吱踩踏白雪的聲音,她那木訥,滄桑的臉上立刻就會泛起甜美的微笑。道路盡頭走來行人。她臉上的笑容馬上凝固了,緊接著她期待下一次咯吱咯吱踩踏白雪的聲音。道路上久久沒有踩踏白雪的聲音。道路兩邊倔強伸出院牆外,白雪覆蓋的枯樹枝在風中凌亂。輕飄飄,像是要飛起的雪花,隨著風肆意遊蕩。那僅有的,僅有的,同羊腸小路沒有區別的道路上,滿天都飛舞著雪花,——這可是在沒有下雪的冬天啊!一切都是那麼恬靜,一切又都是那麼美好!地面上樸實的石頭子倔強地露在白雪之外,迎著寒風,無畏地注視高空。低矮的黃土牆像是在宣誓著自己不畏嚴寒,特立獨行的性格,它們裸露出黃土本來的顏色。奶奶的目光凝滯在路口那一點點空間裡。那裡是村裡的十字路口,可以通往任何一個地方,那裡也是他的孫子回家的必經之路。一個人都沒有,她的眼中沒有失去希望;當有了人,又不是吳劍男時,她的眼神中總會有波動,聽見咯吱咯吱踩踏白雪的聲音,她的眼中會綻放出精光,看見走來的人不是吳劍男,她的眼睛裡又變得黯淡無光。
“奶奶,”他輕聲呼喚,“我的奶奶!”眼中飽含著淚水,眼角流淌下來的淚水,像是串聯起來的珍珠,晶瑩剔透,撲簌簌地滴落到枕頭上。
那個穿著補滿補丁破棉襖的老人,是他這一生唯一放不下的牽掛。
“你在看什麼?”他模糊中聽見有人呼喚他。他瞪大了眼睛,注視著前方。
前方的光影中浮現出察必的形象,她一點點向他飛來,他難以置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你怎麼會從光影中走出來?”他問。
察必笑而不答。緊接著光影中又走出來兩個人物,——一個是忽必烈,一個是真金。真金畏縮在忽必烈的身後,不斷咳嗽。忽必烈目露兇光地盯著他。
“你們怎麼來了?”他繼續問。
察必說:“你就是叛徒!”指著他的手指,劇烈顫抖,臉上突然變得晦暗不清,像是一團湮滅在光影裡的黑影。
“我是漢人,我不許任何民族迫害漢人,我要為我的民族努力!”他說。
“你忘了我對你的恩情嗎?”忽必烈說。
“你忘記了我們的誓言了嗎?”真金說。
“不願同日生,但願同日死,這是你的誓言,……哈哈,……你的良心叫狗吃了嗎?”
“我都是為了……”
“夫君,聖母奶奶來了!”他耳邊響起周婉兒的聲音。他睜開眼睛。汗水從額頭上滲出來。周婉兒,木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