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璁直接癱在了龍椅上面,有氣無力道:“你繼續說。”
“這皇族,往往與鉅商勾結,壟斷山林礦土,連食鹽之販都橫加干涉以牟利。”楊慎回憶著自己被逐出京城之後的所見所聞,只嘆息道:“已經有很多老百姓,十多年沒有吃過鹽了。”
楊一清雖然心裡裝了這個事老久,可他顧忌著小皇帝才二十一歲,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如果真讓楊祭酒給惹炸了,搞不好要做出些極端的事情來。
老頭想了半天,還是哄道:“皇上,此事需從長計議,不可亂來啊。”
虞璁沉默了半天,特別想說一句老子不幹了,這皇帝你們誰愛當誰當吧。
“鶴奴!倒他媽的茶來!”
鶴奴已經被皇上拍桌子踹板凳的模樣看的一愣一愣的,這時候哪裡敢怠慢著,忙倒了茶端過來。
虞璁將一盞茶一飲而盡,吼道:“再來!”
他本身酒量太差,這時候連抽完一包芙蓉王的心情都有,如今也只能靠喝茶洩憤。
雙楊靜靜地看皇上氣鼓鼓的喝完一整壺茶,楊慎憋了半天才開口道:“皇上您別嗆著。”
能不被嗆著嗎!
虞璁心想這幫腦子被四書五經給堵死的大臣們已經夠操蛋的了,這些王八蛋兄弟姐妹沒想到更不是東西,都該剁碎了餵豬去。
“楊大人,除了鉅額俸祿、貪攬良田、勾結鉅商之外,可還有其他的事情?”
皇上您再聽下去,怕是要氣病了啊。
楊慎再仁義也考慮著皇上的身子,猶豫了一下。
沒想到楊一清沉默了一刻,又開始說大實話:“陛下,雖說大明律定了,這皇族不得干涉政務,但是事實上……他們辱罵毆打地方官更是常事。”
虞璁握著茶盞,皺眉道:“常事?楊用修,你也被打過麼?”
楊慎苦笑了下,索性坦然道:“挾奏有司,擅入府縣,凌辱毆置,習以為常。”
難怪張居正給嘉靖遞《論時政疏》裡,第一條列的就是藩王宗族的問題。
——血氣壅閼,臃腫痿痺!
“朕清楚了。”虞璁深呼吸道:“給朕一晚上的時間,明日再召你們來。”
楊慎與楊一清對視了一眼,皆不敢再言語什麼,一一行禮告退。
皇上坐在龍椅上冥思苦想,又坐檯階上冥思苦想,大半夜了都不肯睡覺。
陸炳陪了他許久,心裡雖擔憂又心疼他,也不肯多語什麼。
兩人坐在乾清殿前頭的臺階上望著月亮,一時無言。
“阿彷。”虞璁喃喃道:“我不甘心吶。”
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就是為了挽救大明朝於頹勢。
這一朝的官宦可以用棍棒伺候,可是一萬五千多個皇族,他打得過來嗎。
就是一個個拎出來砍頭,都不知道砍到猴年馬月去。
更可怕的,是這四書五經裡講的孝悌之情。
他如果殺了自己的兄弟,就陷入道德的劣勢之中,搞不好還會被人大做文章。
可是大明朝——大明朝不能就這麼完了!
陸炳沉默了很久很久,突然開口道:“皇上。”
“臣在錦衣衛裡飼養過獵犬。”
“這群狗多了的時候,就自然有猛烈之犬率領一眾,但凡有跋扈逆主的,這頭犬就能將它直接咬死。”
虞璁怔了下,好像聽懂了他的意思。
這一窩窩的皇室宗族,就好像繁衍的越來越不聽使喚的狗。
原先只有幾隻,是為了鎮守大明河山。
如今尾大不掉,就要靠頭犬來重新捍衛秩序。
這每一個地方的藩王,都是由一家,再分裂成無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