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多年征戰,北方一片亂象,百姓生活得十分艱難,世人也都不想打仗,想過幾天安生日子。”皇帝語氣軟了下來,沒了之前豪情,“朕欲一鼓作氣將北方部落徹底剿滅,然而朝中大臣又上書,應當徐徐圖之。朕也覺得大晏疲敝,應該修整,卻又覺得時日無多,今後改換了帝王,不敢保證下一任還能有朕這般雄心,不知如何是好?”
道人又哪裡能給得出回答。
若能建一蓋世奇功,自然是好,可豐功偉績的背後,往往是無數塗炭的生靈。
在歷史上看這些豐功偉績,角度已然不同,不忍看的地方都已被時間長河所磨滅,留下來的全是閃閃發光的部分,可此時身在其中,才能知曉歷史走過的每一步路都是無數生靈活現的人鋪就而成。
在他看來,戰爭有三種。
一種非打不可,利大於弊。
一時一戰,是為更久的安寧,打了這一場,便換得更多和平,不打這一場,便久無寧日。
一種並非不得不打,利弊不好分說。
有人說該打,有人說不該打。
有人說打好,有人說不打好。
不同的人站在不同的角度,給出的答案都不一樣。
一種則是無謂之戰。
或是開戰時機不對,贏面太少,或是本就沒有必要,只是帝王為滿足自己私慾、個人想法而挑起的,於國於民都無利處。
若是當今皇帝再次發動對北方的戰爭,宋遊其實不能分辨是哪一種,究竟非打不可,還是打也可不打也可,亦或是這位帝王純粹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某種慾望或贏得名流青史的千古一帝名聲,這才發動,乃至此戰是該此時打,還是後世再打,此時打會贏會輸,會不會耗空國力迎來衰敗,他其實都不知曉。
何況無論結果如何,都可能有無數生靈塗炭,道人只是道人,即非帝王也非政客,實在不該出口多言。
就如地府輪迴一樣。
宋遊只得如實說道:“此事關係重大,在下才學甚淺,瞭解不多,實在難說一二。”
“那便罷了。”
皇帝有些失望,心中暗暗嘆氣。
知曉自家先祖曾倚靠伏龍觀開朝立國,也曾倚靠伏龍觀解除民生危急衰敗之象、重迎中興,若面前這位能給出建議,無疑會給他很多信心,不過他也知曉伏龍觀道人生性淡薄,若非天下百姓危急,或惹到了自己身上,很少干預政事,因而也不多追問。
“朕還有最後一惑。”
“請講。”
“先生想必也通曉算命占卜一道。”皇帝說道,“今日宴上,先生與陳子毅相談,不知先生覺得此人如何?”
“原來如此……”
宋遊頓時明白了,說道:“原來陛下今晚請陳將軍到場,是為了讓在下看看陳將軍。”
“正是。”
皇帝一臉平靜的目視前方:“朕一直以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不過陳子毅戰功太高,朝中常常有人上書,捕風捉影,不是說他擁兵自重,便是說他有謀反之心,朕心中知曉,都是假的。”
“哦?”
“然而邊境傳回訊息,說陳子毅在軍中威勢一時無兩,麾下兵將眼中只有將軍、沒有天子,甚至陳子毅在北方江湖人中都極有威信,現在等於是朝廷花著賞銀與糧草,養著陳子毅的私軍,朕卻覺得,即使有所出入,大抵也是真的。”
“所以陛下召他進京?”
“一來朕是想看看他心中所想,二來,也是想再用他,所以下令召他。他倒也好,爽利回京,呵,真應了說書人那句,渾身是膽。”
“原來如此。”
宋遊一時有些恍惚。
原來當年在說書人口中聽到的那位少年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