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事,如今衛韞在她身邊,從來都是純良無害的模樣,於是她很長一段時間,甚至就覺得,這是一隻溫順的家犬,不開心時,也頂多就齜牙咧嘴,甚至有些傻氣。
然而直到此刻,楚瑜卻才發現,這人哪裡能用“傻”來形容?
僅憑沈佑的供詞外加戰場考察,他便能從這零零碎碎的事情中,去還原一件事原本的樣子。
所有人聽見沈佑的事,第一個反應就是姚勇有問題,姚勇沒有告訴衛忠。
他卻能想明白,姚勇不但告訴衛忠,還準備了一個計策。這件事的開始,沒有任何人要想叛國叛家。
只是後來所有人走在自己的路上,因著自己的性子,“被逼”走到不同的路上。
他如今,也不過就是十五歲而已。
楚瑜靜靜看著衛韞,一時心中五味陳雜。
而衛韞沒有睜眼,他放在袖中的手微微顫抖,只是繼續他所猜測的事道:“他向來膽小,事情超出預料之外,怕早已嚇破了膽,加上衛家軍與他根本沒有任何交集,我父兄一死,他還可從此成為元帥。”
所以這個局,或許開局無意。
然而走到那個程度時,對於姚勇不過兩個結局——
要麼和太子一起領罪,背上此戰巨損之過。
要麼,駐守在山上,眼睜睜看著衛家在白帝谷全軍被殲,再在最後時刻隨便救援一下,假作從青州趕來,奇襲而至。
下面將士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兵荒馬亂,只知道前面讓衝就衝,讓停就停。
姚勇不是沒打,只是他在衛家滿門都倒下後才去打,又有什麼意義?
這場戰爭從頭到尾,都是太子、姚勇、衛忠三人的密謀,衛忠死了,也就誰也不知道了。
而宮裡本就太子姚勇耳目眾多,衛忠的書信,或許都送不到皇帝手裡。
皇帝也不過只能是憑著自己的直覺猜測,是太子好大喜功,讓衛家背了鍋,卻根本不能想象,姚勇竟是愛惜自己人馬,怕被皇帝責怪,竟用七萬人,來掩蓋自己的無能!
正是這樣重重的保護色,讓姚勇大了膽子。
也正是如此,如果不是沈佑說出當時的事情,大家大概也都只是猜測出姚勇將此戰責任推卸給了衛忠。
而如果不是衛韞去親自勘察地形,他熟悉馬的種類分辨出姚勇當時在場,怕是沈佑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訊息,竟是被這樣使用。
大家能明白姚勇讓衛家背鍋,推卸責任,卻不能想象,這不僅僅是推卸責任,而是這七萬人就不該死,這場仗本能贏!
如果姚勇拼盡全力,不惜兵力,與衛家一起拼死反抗,十九萬對二十萬,以衛家七萬人斬十萬之勇,怎麼贏不了?!
衛韞咬著牙關,卻止不住喉間腥甜,唇齒輕顫。
楚瑜察覺他不對,擔憂道:“小七……”
“我沒事兒。”
衛韞目光裡全是冷意,他捏著拳頭,聲音打著顫道:“嫂子,我沒事兒。”
這怎麼能是沒事?
楚瑜看著他,心裡湧出無數憐惜。
衛韞抬眼看見她的目光,也不知道為什麼,驟然生出許多狼狽,他轉過身去,沙啞聲道:“我想一個人靜靜,我先走了。”
“我陪你吧。”
楚瑜趕忙出聲,衛韞頓住腳步。
他沒回頭,背對著她,少年身形格外蕭索。
“嫂嫂……”他聲音疲憊:“有些路,註定得一個人走。”
“誰都陪不了。”
衛韞慢慢抬眼,看向長廊盡頭處,“千古流芳”四個大字。
那是衛家祠堂,祠堂大門如今正開著,祭桌上點著蠟燭,燈火搖曳之間,映照過靈位上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