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韞看著他們的名字,緩慢出聲:“也誰都不該陪。”
這些路那麼苦、那麼髒、那麼難,又何必拖著別人下水,跟著自己一起在這泥濘世間滾打?
說完之後,衛韞朝著那祠堂疾步走去,然後“轟”的一聲,關上了大門。
楚瑜站在長廊上,目光慢慢往上挪去,看見那黑底金字——
千古流芳。
楚瑜看著那四個字,久久不言。長月有些不明白:“夫人,您在看什麼啊?”
楚瑜沒說話,晚月給楚瑜披上大氅,溫和聲道:“夫人,一切都會過去的。”
“過去是會過去,”楚瑜轉過頭來,輕聲嘆息:“我就是心疼。”
“我這輩子啊,”楚瑜真心道:“從沒這樣心疼過一個人。”
上輩子的顧楚生她沒這麼心疼過,因為她總覺得顧楚生不會倒下,所有疼痛都不會打到他,所有困難都不會阻攔他。
而這輩子的衛韞,明明他同少年顧楚生相差無幾,都是家中落難,都是自己重新站起來,可楚瑜看著他,一路跌跌撞撞,當他說那句“有些路註定一個人走”時,她心裡驟然疼了起來。
她疼惜這個人。
這是楚瑜第一次發現,對於這個孩子,她所投注的感情,早已超過自己以為的道德和責任感。
她嘆息出聲,走上前去,手扶在門框上,許久後,終於只說了一聲:“小七。”
裡面的人沒出聲,他跪坐在蒲團上,卸下玉冠,神色平靜看著那些牌位。
那覺得那些似乎都是一雙雙眼睛,注視他,審視他,要求他挺直了腰板,將這份國恨家仇,記在心裡。
這些眼睛注視下的世界,天寒地凍,冷酷如斯。
然而便是這個時候,有人彷彿是在冬夜寒雪中,提了一盞帶著暖意的桔燈而來。
她來時,光落天地蒼宇,化冰雪於春溪,融夜色於明月。
她就站在門外,輕聲說:“小七,你別難過,哪怕你父兄不在了,日後還有我。”
“嫂嫂陪著你,你別怕,嗯?”
衛韞沒說話,他看著眼前閃爍的燈火,那燈火映照在衛珺的名字上面。
他覺得似如兄長在前,又有那麼幾分不同。
這樣的不同讓他不敢言語,他不明白是為什麼,只能是挺直腰背,閉上眼睛,一言不發。
楚瑜等了一會兒,見裡面沒了聲響,她嘆息了一聲,說了句:“我先走了,你待一會兒便回去吧,祠堂冷,別受寒。”
說完之後,她便轉過身,往自己房間回去。
等她的腳步聲徹底走遠了,衛韞的心,才終於安靜了。
楚瑜本擔心衛韞太過難過,一時緩不過來,一夜未眠,都在問著衛韞的訊息,等衛韞終於睡下了,她才舒了口氣,這才安心睡了。
等第二日醒來,楚瑜忙去找衛韞,這日出了太陽,清晨陽光甚好,她趕過去時,就看見衛韞蹲在長廊前,正低頭喂貓。
他也不知道是從何時起,學著華京那些貴族公子模樣,穿上了反覆華麗的廣袖長衫,帶上了雕刻精美的玉冠。
他低頭逗弄著貓的時候,衣袖垂在地面上,他給貓兒順著毛,那貓兒似乎是十分粘他,在他手下蹭來蹭去。
楚瑜看見這樣的衛韞,頓時舒了口氣,上前道:“你今日看上去心情還好?”
“謝謝嫂嫂關心,”衛韞笑了笑:“尚算的不錯。”
“想開了?”
楚瑜站到他身後來,他也不再蹲著,將貓兒抱著起身,同楚瑜一起往飯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