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她到這裡就可以了。平滑地踩下剎車,抿抿嘴唇,在腦海裡構思該如何開口。
說來奇怪,這些年他出入各級法院、大小當事人的辦公室成千上萬次,面對不同聽眾都能侃侃而談。從未設想過在此情此景下,竟會迷茫地不知該如何言語。
“……這次接待是按照院系劃分的,”欲蓋彌彰地解釋後,陳子軒長舒一口氣道:“你有什麼需要就聯絡我。”說完,不著一詞地轉身離開,留下她失神地在酒店大堂兀自佇立。
主題發言被安排在當天下午,雙邊清算業務是江雪研究的重點,這幾年又積累了不少資料,外加充足的學理支援,很自然贏得了與會者的認可,昔日導師也在臺下頻頻頷首微笑。儘管在實務界摸爬滾打了這麼久,心裡終歸還是對學術更感興趣。能夠得到老師與同行的認可,原本低落的情緒也稍稍平復了些。
歡迎晚宴就設在二樓的多功能廳,財大氣粗的法學院為了籌備這次年會,幾乎包下整個國際會議中心。在國外呆久了,她早已不習慣熙攘喧鬧的場合,找了託辭留在房間裡休息。
彭然越洋電話準時響起,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在投行裡做到董事總經理之後,就很難再有自己的時間了。屈指算來,這次出差紐約已經是第九天了。肯尼迪機場的熱鬧喧囂中,總是夾雜著紐約特有的節奏。透過聽筒,彷彿可以看見那一頭燦爛的陽光與湛藍的天空,以及他略帶倦意卻依舊迷人的微笑:“發言成功嗎?”
“當然。”江雪翻了個身,用被子將自己裹住,閉上眼享受這一刻的溫馨:“你那邊事情辦完了?”
“應該是‘終於’辦完了。”他用英語說了句什麼,好像是在辦理登機手續,過了會兒繼續道:“我再不回家,彭江恐怕要把房子拆了……”
兒子正是“七八*九嫌死狗”的年紀,江雪撫額:“我已經拿不住他了,好在還比較疼妹妹。”
“有沒有小雪的新照片,發過來我看看。”說到女兒,彭然的語氣頓時變得甜出密來。
“瞧你這點出息,”她嬌叱,“都沒說要看看孩他媽。”
“這邊是公共場合,人多眼雜。所謂金屋藏嬌,當然要把你藏起來不見人才好。”
“女兒就不用藏起來了?”
“不用,反正以後都是別人的。”
聽到這裡,原本端著一本正經的孩他媽終於還是笑了出來。
彭然那頭也在笑,隨後貌似無意地說:“這次回國,有沒有見到比較‘特別的’人?”
“什麼‘特別’?”江雪本能地反問,停頓了兩秒鐘,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直言不諱道:“接機的人是陳子軒。”
“然後呢?”
兩人甚少談起曾經,彭然的豁達讓她很是感慨過。如今刻意提起,欲言又止,讓人真心摸不著頭腦,只能實話實說:“哪有什麼然後,他讓我有需要就聯絡。我沒什麼需要,就沒有聯絡嘛。”
“哦。”
“‘哦’你個鬼。”江雪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我先睡了,你路上小心,明天見。”
一覺沉入黑甜鄉,再次醒來時發現早已天光大亮。匆匆忙忙地洗漱完畢,拖上行李箱打車直奔機場,堪堪趕上當次航班的最後一輪呼叫。手忙腳亂地在入座後,這才發現自己的滿頭大汗。
忘記是怎樣的夢境讓慣常驚醒的她如此沉醉,甚至在陌生的酒店房間睡死過去。看著窗外飄過的朵朵白雲,這一路走來的些許記憶、些許惆悵,也隨之飄散殆盡,不留任何遺憾。
她嘆了口氣躺倒在椅背上,想起家中的老老小小,感覺這二十四小時的旅行就是一場繁花夢境,讓人思考生命的另外可能,卻又不再給出任何選擇的餘地。人們或許需要這樣的機會去反思過去,正因如此才能更加珍惜當下擁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