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瀏覽附錄的文字介紹——“新生寶寶降臨,少不了親朋好友的祝賀,也少不了對寶寶長得像父親或者母親進行一番點評。從遺傳學的角度來講,父母會把自己的哪些‘精華’部分傳給孩子呢?”
江雪中學唸的是理科,s大法學院在她高考那一年正好文理兼收,才學了個純文科專業。進大學前,她的生物成績一直不錯,遺傳學的基礎理論這些年都沒有忘記,因此看到宣傳欄的內容倒也有幾分興趣,於是繼續看下去:“……在眼球顏色方面,黑色等深顏色相對於淺顏色而言是顯性遺傳。也就是說,如果你羨慕藍眼球,選擇了一個藍眼球人做了愛人,但因為你是黑眼球,所生的孩子不會是藍眼球……”
這個例子舉得有些牽強,高中生物老師講過,愛國歌曲雖然常常唱中國人是“黑頭髮黑眼睛黃面板”,但事實上很多人的瞳孔顏色並非純正的黑色,棕色、淺褐色反倒比較常見。後來她觀察過自己的瞳孔,是淡淡的棕色,在陽光下反而會顯出金黃——如此說起來,江媽媽應該也是淺色的才對。只可惜這樣的眼睛比純黑色的瞳孔少了幾分專注,不能像彭然盯著她看的時候那樣,彷彿一泓深水,要將靈魂都吸入其中。
想起兩人在午後陽光下擁抱的畫面,江雪的心中又是一陣悸動。
李妍的瞳色也很淡,雖然氣勢逼人,卻總有些飄忽——江雪忍不住按照遺傳規律倒推——她跟彭然父親兩次見面的情形都不太正式,也記不起對方眼睛的確切顏色了。
想到這裡,江雪微微一顫,記起另一個眸色如墨的人,曹風杉。
轉回門診走道的時候,阿政已經到了,正圍著李可噓寒問暖。見江雪走過來,不忘殷勤地遞過一瓶果汁:“辛苦了辛苦了,多虧你陪小可過來。”
看出對方這會兒興奮得語無倫次,江雪知道還不是跟阿政做思想工作的時機,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對老婆好點。”
“瞧你這話說的,”阿政的眼睛早已眯笑成了一條縫,“我爸我媽剛接到電話就趕忙訂機票了,下午從h省趕過來專職照顧媳婦!”
h省為處中部,阿政是家中獨子,長輩傳統觀念比較重,可能給李可太大的壓力了吧,江雪心中自我安慰。
告別小夫妻後,她駐足在自家小區門口的網咖外,猶豫片刻,還是走了進去。
“彭家佑”三個字甫一輸入搜尋欄,便有百科詞條自動匹配上“涼山汽車”等內容,江雪直接選擇圖片進行篩選,不到兩秒鐘後,曾經在黑夜中和她對視的那個中年男子,便透過螢幕再現眼前。
一張很標準的登記照,黑西裝白襯衫,搭配無框眼鏡,央企領導的儒雅氣質盡顯其中。鏡片後的眸色很淡,近乎金色的淺褐,讓人生生地感覺到從骨子泛出的疏離味道。這種看似冷漠的人,其實才是最害怕孤獨的吧?江雪不合時宜地想起那本舊式日記上的文字,果然只有他才能夠用那寒冰一樣的語言,描述噬骨的感情。
心底徘徊已久的猜測在此刻得到應驗,再次以“瞳孔”、“遺傳”為關鍵詞搜尋了在婦幼保健院宣傳欄裡看到的內容,進一步確認了相關遺傳知識的科學性,鬆開被攥得緊緊的滑鼠,有些脫力的靠上椅背,顧不上公共網咖髒兮兮的衛生環境,只是急切地覺得自己需要某種支撐。
涼氣集團的官網上還存有歷任領導的簡歷,彭家佑1984年進入涼氣集團,1990年調任汽車廠辦公室,他與李妍也是在那一年結婚,後生下彭然。江雪清楚地記得日記上提及那場差點席捲一切的政治風暴,若不是李妍的父親全力擔保,彭家佑恐怕也會像楊校長一樣在劫難逃,遑論什麼平步青雲了。
按照李瀚的說法,曹風杉彼時還在北京協和醫院等著接受開顱手術,能否重見光明都不一定,因此切斷了與涼山城的一切聯絡,謊稱陣亡——這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