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那個似曾相識的高個子,心情反倒平靜了一些。拿到賬戶流水清單的時候已經有準備了,不是嗎?
弗洛伊德認為,恐懼是與生俱來存在於人類潛意識裡的。當腦海空成一片的時候,滿身襲來盡是這種情緒,江雪於是發現,長大了的自己,居然也能像個孩子一樣,害怕得只想哭泣。
海湖賓館是x省政府的定點招待場所,造型典雅的別墅在湖光山色間顯得格外迷人。她此刻卻沒有機會欣賞任何的風景,只是用盡全力地保持住端正的坐姿,惟願不要讓懦弱的情緒表現出來。
“江小姐,”在彭然家門口見過的那個小個子坐在辦公桌對面,從她被帶進房間的那一刻起就沒有絲毫動靜,這會兒終於開口,撲克臉上沒有表情地說道,“我們又見面了。”
她不知道自己臉上的肌肉是否在抽動,能夠在對方凌厲的眼神下堅持這麼久,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江雪記得以前學刑事偵查技術的時候,老師曾經說過,訊問是件很有技術含量的活兒,在偵查人員與犯罪嫌疑人的對峙過程中,誰先開口,誰就把談話的主導交給了對方。她一路上任由那些便衣推搡,始終保持沉默,堅持直至見到負責人再開口——或者,其實之前就算開口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她更害怕,自己一出聲就會流出眼淚來。
撲克臉看起來是專案組的某位頭兒,上次在涼山城碰到他的時候著急找到彭然,沒有仔細打量。現在面對面地坐著,江雪發現他眼中透射出的是一種類似刀鋒般銳利的冷光,如果不是已經退無可退,她一定會盡快逃開,離這解剖般的打量。
“自我介紹就免了,你直接解釋一下今天的行為吧。”撲克臉貌似隨意地靠著椅背,視線依然牢牢地鎖在她身上。
江雪咬住嘴唇,雙手用力貼放在膝蓋上,小腿肚已經感到隱隱的抽痛,卻只能更加僵硬地緊繃住身體、思想,還有那無邊無際的恐懼。
對方似乎也不為她這固執的態度所動,一副早有準備的樣子:“江小姐在高院工作時間也不短了,大家都是做政法工作的,證據規則、調查程式什麼的,你懂的應該比我多。現在我們的目的很明確,只要說清楚,今天上午是幫誰查了那筆帳?現在人在哪裡?其他問題,都可以既往不咎。”
坦白從寬的規勸向來都是扯淡,江雪對付當事人的時候不止一次用過類似套路。但由此可以猜測,這是對方目前最想知道的資訊。
心裡稍稍有了點底,思維開始重新運轉。說到底,還是因為魯莽而犯錯——違規查賬並不是什麼需要上綱上線的問題,只是她在敏感的時間,違規查詢了一個受到重點關注的賬戶,而恰巧,她和這個賬戶之間存在某些非偶然的聯絡,所以專案組才會如此興師動眾地把人“請”到這裡來。
想來他們對這個賬目一開始也是不知道的,否則完全可以申請凍結,不會留出時間來讓錢被套走。按照流水單上的資訊——江雪在腦海中搜尋著一切可以想起來的線索,除了被最後的金額欄嚇住之外,她還能夠清楚地記起,大部分資金流入都是在曹風杉脫逃之後——也就是說,彭然和自己甫一回到s城,這筆數額驚人的基金在兩天內便全部套現,就像是有人是突然下定了某種決心一樣。
參照其他國家的情況看,中國政府的金融監管力度已經算是很大的了,卻無法抵擋外資湧入後日益巨大的流動性需求——在入世以前,鉅額資本的非常規操作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就算是手續審批都能耗上幾個月。z行的這個賬戶很可能是以外籍人士名義註冊的——憑藉曹風杉當時在涼山城的勢力,做到這一點不成問題。更有可能的是,李妍本身就具有雙重國籍,但只要不申請脫離中國國籍,她拿著本人的外國護照一樣可以辦理開戶。
只是,既然曹風杉已經脫逃,調查人員又是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