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相對無言坐了許久。
日頭西斜,朝堂上的爭吵終於落到了實處,大太監曹延捧著聖旨過來宣旨,漓煙跪在地上聽著,果然,江家運糧一事還是移交到了自己手裡。
曹延離開後,漓煙捧著那聖旨呆立良久,一腳踏上母后的船,他日若是船翻了將永無葬身之地。可若不踏,這方寸之地便是往後棲息之所。
“殿下,殿下?”百里雪茵立在牢門外,殷切的喚他,見他久不回神,微垂著眼睫,眼含幾分無奈的看著他。
油燈燃落的光影照著她的側影,漓煙尋聲看去,她像是一個瘦削的鬼皮美人軟軟的搭在兩個丫鬟身上,不舒展亦不自在,不覺皺了眉頭,沉默著。
見他總算是瞧了過來,百里雪茵手捏著帕子輕輕捱了下鼻子,視線落在腳下的影子上,只當是不曾發現他的神色,輕聲道:“殿下,府裡的管事著人來問了。”見他頷首,這才偏眼看向丫鬟,站直了身子,也不學那弱柳扶風的姿態了,她當然知道他不愛看了。
漓煙將聖旨交給上前來的丫鬟,看向光亮的地方,才發覺獄卒拎著油燈候在轉角已久。低頭理了理衣冠,神情振作,昂首闊步踏出牢房,似卷清風,兩袖搖曳。
見他似放下了胸中鬱結,一派豪氣干雲的模樣,百里雪茵的憂愁反而更甚了,被人這麼直白的忽視。
無論如何他都不該這樣才對。
拍了拍丫鬟的手,幾人心照不宣的加快了步伐,這獄中燈火是有數的,若落在黑暗裡,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
雖然,她不怕就是了。
一行人反覆侵染在黑暗與光亮裡,路過一個個面容不清、深情麻木的人的牢門前,他們不曾留意,他們也不曾注視。就像黑夜的時間格外漫長,每一絲流動都帶著強烈的腐蝕性,思想一寸寸的腐朽,身體也行將就木,一個好命的人活著進來又活著出去罷了,有什麼值得去看的。
他們在等的就只有白綾和毒酒。
除經第二層時那顆擋道的小石子,這一路十分暢通。漓煙胸中略微有些鬆快,輕吐一口濁氣,不經意間又想到少時相遇的那個熱烈外放的女子,不知此次過後,她能否得償所願。
帶著這種念頭往前走,當他踏進陽光裡,抬手遮在眼前,他也敢直視日光。
久候的老管家殷勤的上前來勸阻,“殿下可不能久看,仔細傷著眼睛。”
“知道。”漓煙將手背在身後,隨口應著。
“欸。”百里雪茵仍在好奇著牢中的人,打算出去後叫人查查。誰料他二人未曾停留,步子邁的也太大了些,提步追了上去。
漓煙淡定坐在馬車裡,不介意她的闖入,也未曾在意她的走神是因為什麼。
馬車沿著山道往外行徑,百里雪茵無聊的支著下巴,挑著窗簾往外看,群山環繞是片蒼涼之地。
車輪滾滾向前,兩人於安靜中閉上了眼,靜等時間的到來。
進了主城,人潮湧動,各種喧鬧聲向著馬車襲來,似是洪流想要將他二人掀翻,裹挾著擠入昏暗的地獄。
暗玄坐在高樓上眺望,總算等來了出獄的三皇子,放下一口未動的茶杯,起身整理衣襬,準備裝模作樣像個人似的去會會這三皇子。
人還沒轉過身,就被飛來的細針阻在了原地,他老老實實坐了回去,實在不明白讓他來這裡幹什麼?
哪有暗衛明著盯梢的?再說了,這勞什子的茶又不好喝!
樓下人流交織,馬車行進的非常緩慢。
緩慢得不合常理。
漓煙還是耐住了性子,靜等著接下來要發生的一切。
老天也贊同了他的想法。
下一瞬,飛羽釘進他身側的車壁,時間似乎在這一刻滯留,隨著一聲“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