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春坐在馬車邊,飲了一口熱茶。
北境的茶都比京城粗獷苦澀許多,一口灌下去,五臟六腑都雄壯起來。
往陛下那裡望去,雪夜茫茫,篝火圓胖,定襄王府的二公子在說前方的路況,聽起來似乎很棘手,定襄郡主托腮聽,偶爾看過來的眼神帶了笑,雪夜一瞬就被點亮了。
陛下也在聽,神情靜斂,偶爾也會看向身邊的定襄郡主,顯出閒綽的意態。
阮春覺得這樣的畫面別有一番靜美,只是視線移到郡主手邊那隻裝糖的漆盒上時,忽然想到了什麼,心裡咯噔一跳。
南安郡主梅織雨身體孱弱,常常眩暈心慌冒虛汗,太醫診斷出患有飢飽癆,開的藥方卻是飴糖,倒也管用,往往吃下刻,眩暈的症狀便消失了。
陛下素來是知道她這個病症的,起居室中、隨行的馬車上都會習慣性地備上一小罐飴糖。後來西極國進貢“西極石蜜”,又比尋常的飴糖更甜、解暈更快,所以陛下便將飴糖果換成了石蜜,用來隨時應付梅郡主的極飽癆。
這麼說起來,陛下對南安郡主真的很用心。阮春其實也鬧不懂女兒家的心思:既然千里迢迢來到雲中,定襄郡主長什麼樣子也看到了,最終陛下也追隨而來,為何就不能好好地同陛下交談,偏要一味地生悶氣耍脾氣,鬧成眼下這般不好收場的局面。
不過也好,陛下若真能想開了,把對南安郡主的感情就此割捨,一心一意待未來的皇后好,那麼此後,陛下勤政愛民,中宮母儀天下,豈不是成就一番帝后佳話?
阮春想到這兒,免不得幾分高興,眼睛也彎了起來,再看向陛下與定襄郡主,眼神裡就帶了些許的欣慰。
風雪越來越大,茫茫的雪片遮蓋了前路,姜持鈞派士兵一路向前開路,再三巡視後回到大帳裡叉腰嘆氣。
他早知李玄都的身份,說話間便謹慎許多,也不敢明目張膽地欺負妹妹,只叉腰皺眉看著帳外發愁,一時才來說話。
“……此地夾在山谷之間,容易積雪,我估摸著還要半個時辰才能通行。”
李玄都此時望著紛繁大雪,心緒不寧。
“……此時的中原雖有風雪,卻不至於有這樣洶湧的勢頭,竟不知邊地百姓該如何過冬。”
定襄王府在邊地紮根三代,姜芙圓沒被魘著之前,關內關外的跑,最是知曉邊民怎麼過日子的,聽見李玄都這麼問,便同他說了起來。
“雲中雖然冷,可咱們這裡有取之不盡的炭火,一入冬,家家戶戶的門前,都會升起旺火——最冷的幾個月,只要貓在家裡,就會暖暖和和的。”
她拿樹枝撥了撥篝火裡的炭,想了想又說,“……也有從關內和邊塞逃荒過來的流民,我阿孃在雲中西菜園那裡修了避風的住所,專用來收容他們,一日兩餐供給,但要在城中做活抵付餐宿支資,也不是什麼累人的活,不過是掃掃雪、鋤鋤地,或是去修一修城中的路。”
小郡主說起城中的事,眼睛裡亮晶晶的,姜持鈞在一旁聽著,就覺得妹妹很厲害。
“今年除夕夜的旺火你可沒見著,我和阿爹、大哥一的。”
提起這事,姜芙圓就覺得很遺憾,往年可都是阿爹領著她和哥哥們一火,今年被魘,窩在房中大半個月,什麼事都耽擱了。
“我見著了!”姜芙圓很篤定地說,腦海裡忽然掠過團團火焰後的一抹孤高的影子,“今年的旺火尤其大,像寶瓶裡開出了花。”
姜持鈞就狐疑地看著她,“……除夕夜阿爹可沒準你出門。做夢看的吧?”
“是啊是啊。”姜芙圓不稀罕同二哥哥論長短,轉過頭同一旁的李玄都說道,“你知道嗎?我哥哥囉裡八嗦,聽的人耳朵都要起繭子。”
身為人君,李玄都願意去了解臣子的脾性,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