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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想容。時想容。
雲想衣裳花想容,
時時念,難想容。
“嗯。”如蜓點水。他應答我。
明韞冰這才恍然,原來他不自覺將心聲說出了口。
他卻像一個久瞎的人聽見他人描繪太陽像銅鑼一樣,無所適從地茫然起來。
什麼意思?
時想容。這麼簡單的三個字,就算是腦子被驢啃了一半,也可以輕易理解的東西,他卻無法理解,甚至那一瞬間心頭略過一個極其陰暗的想法——
是不是為了不讓我毀滅世界,他才故意這麼說的?
有與魂契相感,這想法一動,上神自然就明知了。
換作任何人被惡意揣度,第一反應都是生氣,再不濟也是個傷心。很少有人像梁陳這樣,只有無奈和止不住的疼惜在翻湧。
說來也奇怪,其實他們倆都是一樣的,不曾從具體的某人身上得到過長久的情感聯絡,卻極端相反地一個完全不相信世界,一個發自心底地信任。
明韞冰閉上眼睛,感覺眼尾被指尖輕輕擦過,那動作溫柔得近乎繾綣。
大多數時候,他的情緒都是無聲冰冷的,仿若不存。但只有自己才知道,冰原下的死火山到底藏著多大的能量,那種末日般的熱情一旦爆發,不是將他自己葬送,就是把周圍的人焚化。
——這也很符合所有人對他:怪物,妖魔,邪祟、災秧、瘟神之類的稱呼。
危險至極,他自己也是這樣認為的。
他也願意避世,既然如此,藏在骨墟那個陰溝裡好了。可世事如潮如水,人就是一根柔弱的蘆葦,凡浪打來,便隨波逐流。
清高虛隱,遺世獨立,談何容易。
人活七情,從來身不由己。
“……許多時候,”他開口竟有幾分艱澀,“我都感覺不到和誰有聯絡。也許是鬼族的骨髓就劣質,只能透過激烈的佔有或索取獲得一點轉瞬即逝的存在感,交合、暴力、自虐……只有這些。其餘的任何方式,我都像死了。”
梁陳——勾陳看見他眼尾上揚,泛了些妖異的紅。眼底卻是一片破碎粼粼的痛苦。
那波光令神明想起從前觀世,獨自坐船沿長江往下游,那驚濤駭浪天有不測,怒海硬生生撞碎了滿腹的玉瓷。
大片的瓷器,人世的財富,詩子的寄託,散為晶瑩的粉末,隨波逐流,轉眼就消失在了清透的急湍水流中。涼薄十分。
他不由憾然,卻不十分可惜。
質本潔來還潔去,本就是天地間生物。無論怎樣迴歸宇宙,都是最適合的。
可面對這樣的你時,我也能如此超脫嗎?
我好像做不到。
外頭日頭挑高,在黎明展開的心緒,猶如只在深夜綻放的花骨朵,在天光的催促之下,隱秘地閉合。
凡人手無縛雞之力,無法掌控時序。神明卻可以。
一道極其清透的光倏然從窗角旋起,抖的樹葉顫顫,光弧頃刻變大,隨後在所有人的驚呼中,才從東方悠悠駕車而來的太陽被一片濃雲遮住,照頭送回了若木上。
光華逐漸收縮,猶如在晦暗不明的隧道里探險,見到了出口卻往後退。
那個良夜,再次回到身邊。
被拋棄過,被擁抱過,意欲吐出真心時,同樣的花好月圓夜。靜默如你的指尖。
始終不肯向前。
明韞冰手掌一動,順著明晰的線條握住了梁陳的手腕。垂眼時,感覺梁遠情的胸膛微震。
然後聽見了一句出乎意料的:
“是我不夠好嗎?”
“……不。”他搖頭。“你是我見過最有資格驕傲的人,卻從不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