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桐擺擺手:「你別管這些,總之找個人去盯著他,每天做什麼事報告給我。一定要找個機敏的,他身邊人多。」頓了頓又說,「而且他人聰明,千萬別叫他發現了。」
程達見他神色嚴肅,不禁急道:「二公子,你跟小孟是不是發生了什麼過結?他是立新老闆,跟一般商人不一樣,你要跟他結了什麼怨,可千萬別自己擔著,得跟大公子說。」
沈玉桐失笑:「我跟他是朋友,能結什麼怨?就是聽說他最近跟龍震飛走得近,有點擔心,就想著找人盯著他,看他到底在做些什麼,這事兒你可千萬別跟大哥說,免得他擔心。」
程達點頭:「行,我這就去辦。」
沈玉桐躺上床,仍舊未有睡意,腦子裡都是孟連生的臉。他不是沒見過從落魄到風光的人,龍嘉林就是其中之一,龍家得勢,讓他從一個膽小懦弱的少年,變成如今張揚跋扈的大少爺。
而孟連生從衣衫襤褸的的窮小子到如今上海灘大亨,除了稍稍成熟一點,好像身份的改變並未讓他這個人發生任何變化,依舊他初相識時恭謙溫和內斂純良的模樣。
他往常只覺得難得,現在才反應過來,這種沒有變化分明很不對勁,換做他自己,若是從一文不名到富貴潑天,也絕不可能保持初心,更不可能在溫和善良的同時,又對殺人無動於衷。
因為這不符合人性。
他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要麼孟連生其實早已變了,如今這副模樣不過是偽裝;要麼從一開始,他就沒這麼簡單,不過是披著一張羊皮的惡狼罷了。
但無論是哪種,他都不知要如何面對。
孟連生是一個很少有煩惱的人,但最近頗有幾分煩惱。一來是龍震飛得寸進尺,讓他覺得很有點煩,但又沒辦法像對付從前那些人一樣一殺了之,只能繼續在他面前充當一條恪守職責的良犬。二來是他與沈玉桐已經好些天沒見過面,他知道對方一直在租界,可就是不來找自己,這其中一定出了什麼問題。
他不覺得是因為那晚沈玉桐看到自己砍人手,二公子是明事理的人,就像上回他殺了兩個入室歹徒,對方在驚訝過後也並未說什麼,怎麼可能因為自己按著規矩懲治手下,就不願搭理自己。
至於其他……他做事一向謹慎,全上海灘都只知道他捐米捐錢改革立新,從來沒人知道自己殺過多少人,沈玉桐自然也無從得知。
思來想去,他也只能將沈玉桐不找自己這事兒,歸結於浙江一系入駐上海後的一番操作,讓華商叫苦不迭。最近華人商會動作頗多,會長林廣湘已經公開發言反對提稅,說是對民族工商業的致命打擊,為廣大工人叫苦,到處召集工人演講,私底下更是現在派人找那兩個躲起來的工人代表。
這幾乎是明擺著對龍震飛宣戰了。
他是紗廠大王,人在租界,有洋人庇護,工廠遍佈南北各地,龍震飛一時半會兒不敢動他。
沈玉桉是商會副會長,林廣湘做的事,背後不可能沒他的貢獻。沈玉桐因此分\\身乏術也理所當然。
孟連生認為自己分析得很有道理,也就對沈玉桐不來找自己釋然了幾分。與此同時,又在龍震飛頭上記了一筆。
原本一個月見兩三回的頻率,已經讓他越來越不滿足,如今半個月都見不上一回,不能不讓人煩惱。
他閉眼靠坐在小樓客廳的沙發上,手上摸著腰間的懷表,耳朵裡傳來弄堂裡隱隱約約的笑語聲。
對面住著的是一個銀行經理,有一個十分貌美的太太和一雙可愛的兒女。每日男人出門,女人都會在門口送他。晚上下班回家,一家人圍著飯桌吃飯,哄睡小孩後,夫妻二人常常擁坐在露臺看星星聊天。
他不只一次想像過,有朝一日自己和沈玉桐也過上這樣的生活。沒有孩子